第十四章(第3/4页)
她走了,我好像失舵的孤舟,飘摇于茫茫的人海,心潮荡涌,我和你妈都沉浸在悲伤之中。
但是,现实不允许我们再悲戚徘徊,我们不能再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逗留,多呆一刻时间,多一分危险。我想,我应当振作精神,按照梅影的话,找个隐蔽的地方,而求安稳栖身。
我左思右想,忽然眼前现出一道光芒。记起三年前,我奉命到皖南地区暗中察探军阀仇人曾某的行踪。据报此人住在苏皖之交,靠近长江一带,所以这个地区范围内的村庄和深山穷谷,我几乎都走遍了。
一天,我迷途在深山竹林里,走来走去,找不到出路。太阳已经偏西了,我还在阴翳的竹径里打转,转了大半天,又转到原地。眼见夜幕将要降临,我焦急万分。
忽然,迎面走来一位老者,自称绿竹山人,是本处的隐者。他见我窘态堪怜,便捋须微笑,说:“年轻人,你我算是有缘,来,我为你带路!”
我只好随着他,一路上顺竹径转弯抹角往前走。不久,便看到万绿丛中一间茅舍。他请我进去作客。这时天已黑了,我也乐得有个歇脚的地方。
老者盛情招待我,酒饭后,我们促膝谈心,直到深夜。我真舍不得去睡觉,与他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这位老者是一位非凡人物。他博古通今,诗词歌赋,无不精通;还会击剑谈兵,精音律,善绘画,是一位多面手的艺术天才。据说,年轻时,他也是个风流人物。只是他运途多舛,官场上屡遭颠蹶。更使他伤心的是,当年曾恋上一个才貌双全的丽人,两人的感情如胶似漆,大有“在天比翼,在地连理”之势。想不到当他政治失败时,他的恋人也被政敌暗中勾引去了。
她变节了,心甘情愿地投到敌人的怀抱。这沉重的打击,非同小可,从此他一蹶不振,心灰意冷,看破了世情。悟彻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禅学原理,绵绵此恨化为咄咄书空。他经常念着两句诗:“今后营巢何处,可怜王谢堂前。”这两句诗变成了他的口头禅。
他看透红尘,但是他不愿意当和尚,只想做个山林隐者。因此找到这个人迹罕到的地方,定居了下来。他在这里增植了许多果树杨柳,栽种各种奇花异草,在四周外围又广植无数的绿竹。按“八门金锁”游戏之术,条条进出之路相似,小小竹径一模一样,人到此间,如坠五里雾中,迷途而不知返,再休想接近他的住所。
他笑对我说:“今天下午,你在这里兜了大半天,就是误入‘杜绝’之门,任你如何绕来绕去总绕不出。”
有亲身体验,我深信此言不虚。
第二天我要走了,但是对这个地方和老者心里总是依依不舍;我看出老者对我也有依恋之情,这也许就是所谓人生的“缘分”吧!
老者送我出山,当我俩顺竹径绕出来的时候,他一路说明、指点,“八门金锁”的确奥妙,我由衷地钦佩他的智慧和才学。临别,他紧握我的手,郑重嘱咐,这里的情况千万别告诉他人,希望我以后再来。
想到当时的情景,我依稀还记得这条进出的路线,便把当年的奇遇告诉了你妈。你妈听后不胜向往,怂恿我二度重访天台。
第二清早,我就动身前往,幸运地找到了这位老者,我向他说明来意,他无限欢迎。当我提到还有一个妻子时,他摇头头坚决拒绝了,我感到奇怪。
他坦率地对我说:“女人是祸水,我深恶痛绝。你要晓得,一次被蛇咬,三年怕草绳。
这块清静神圣的地方。不能让浑浊之气污染了空间。”他叹了一口气,以解释的语气接着说:“我不是朱熹的道学派,不过我的确存在偏见,也许这就是我的疙瘩吧!”
我知道对他相强无益,但是我并不灰心,虽然短短的相处,我己了解了他的为人。尽管口里那么说,但他并不是固执已见的人。我想用事实去感化他,我估计他会欢迎你妈的。
你妈艳而不妖,温柔大方,不管什么人与地接触,对她都会产生好感的。因此,我坚请他到南京来,做一天的逗留也好。他开始有点犹豫,经我再三恳切邀请,他终于答应了。
于是,我们乘船由长江顺流而下,到旅馆时已是上灯时分,当晚,我和你妈特别殷勤招待他。在陶然欲醉之下,他慨然答应了我们的请求。我趁机命你妈即席拜他为义父,这时,他乐不可支,欣然接受你妈作干女儿。当时所谓“祸水”、“毒蛇”、“浊气”,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对女人的一切成见都消除了。
以后我出资雇了外省的土木工人,在这里兴建起我们目前所住的房屋和周围建筑。我们三人住在一起,自然而然地成为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