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江南丁酉科场案(第5/11页)

由于顺治皇帝要亲自复试,江南举人都要被押往京师,吴兆骞也在被押送北上之列。此时正是初春季节,草长莺飞,尤其对从未到过北方的吴兆骞来说,是难得的经历。可惜,在刀棍之下,前途未卜,再美的风景也无心欣赏。半路上,他写了一首诗:“自许文章堪报主,哪知罗网已摧肝。冤如精卫悲难尽,哀比啼鹃血未干。”语调委屈凄楚,怅恨报主无门。正是因为这首诗,吴兆骞的人格后来受到了怀疑。

江南举子到达京师时,两江总督郎廷佐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一共举报了八名举子“显有情弊”,其中包括方章钺在内,不过并没有吴兆骞。顺治皇帝立即下令逮捕这八人。但有个名叫程度渊(出自著名的安徽徽州歙县槐塘程氏,程氏既是当地望族,也是富甲一方的盐商)的举子在逃,大概是确实有作弊事实,情知不妙,已经抢先逃走。

三月,顺治皇帝照顺天闱的例子,亲自复试了江南举人。这次地点不是太和门,而是瀛台,顺治皇帝亲出的考题就叫《瀛台赋》。瀛台位于西苑中海之中,明朝时称南台,清朝顺治时因其三面临水,如海中仙岛,改称瀛台。此处波光荡漾,垂柳依依,风光迷人。然而,参加复试的举子却一个个失魂落魄、战战兢兢。也难怪如此,复试的环境极好,复试的氛围却极度压抑。清人李延年在《鹤微录》中描述说:“试官罗列侦视,堂下列武士,锒铛而外,黄铜夹棍,腰市之刀,悉森布焉。”而每名举子身边还各有两名护军监视,持刀相向,如临大敌。这哪里是复试的样子,分明是要兴师问罪,是以与试的举人无不吓得“栗栗危惧”。

瀛台复试结果,武进举人吴鸣珂成绩优异,被取为第一名(解元),准予参加当年的会试;汪溥勋等七十四人通过考试,仍准做举人,但不得参与本科会试;史继佚等二十四名,也算通过考试,准做举人,但“罚停会试两科”,要到六年以后才能再次参加会试;方域等十四人因文理不通被革去举人功名。本来诗名已经传遍京城的吴兆骞则再次声震京师,这次不是因为他的才华,而是因为他竟然在瀛台复试中交了一张白卷。

关于惊才绝艳的江南名士吴兆骞为何会交白卷,时人说法颇多。有人说吴兆骞恃才傲物,不满清廷所为,不愿意在刀棍威逼下为文,故意如此。还有人说吴兆骞并没有那份傲骨,他其实是真的被吓倒了,所谓“书生胆小当前破”,刀枪环顾下,惊魂不定,“战栗不能握笔”。但无论如何,一张白卷,令吴兆骞被认定当初乡试时有请托作弊的嫌疑,迅即“享受”到与方章钺等八名被举报有作弊行为的举子同等待遇,被逮捕下狱,交给刑部审讯。

江南举人复试告一段落后,顺治皇帝于四月了结了顺天科场案,将四十名已经判了死刑的案犯改为流徙尚阳堡。传说顺治皇帝此举有为重病中的爱妃董鄂氏祈福的意思。

关于董鄂妃的身世来历,有许多说法:有人说她就是秦淮名妓董小宛,被掳进宫,为掩人耳目,冒称为董鄂氏;而其夫江南名士冒襄为免杀身之祸,不得不诡称董小宛已经病死。也有人说她本是旗人,为顺治皇帝之弟襄亲王博穆博果尔的福晋。

不论真实情况如何,姿容绝代的董鄂氏自入宫后便宠冠后宫,顺治皇帝的五位蒙古后妃全部失宠,这当然引起了孝庄太后的警惕。孝庄太后出身蒙古王族,满蒙联姻素来是清朝加强与蒙古关系的关键纽带,顺治皇帝的第一位皇后便是政治联盟的产物,为孝庄太后的亲侄女(蒙古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女)。但结婚仅两年,顺治皇帝便不顾母亲面子上难堪,以夫妻二人志意不协调为由,坚持将皇后降为静妃,改居侧宫。此谕旨下后,北方大臣核心人物冯铨和南方大臣首脑陈名夏难得地采取了相同的口径,相继上疏,表示皇后“母仪天下”,关系甚重,不能轻易废弃,恳请顺治皇帝深思详虑,慎重行动。他们还举例说:汉光武帝、宋仁宗、明宣宗虽然都是贤主,但均因废掉皇后而受到批评。结果,顺治皇帝接到奏疏后勃然大怒,声言自己此举是废掉无能之人,严厉斥责上疏大臣不关心国家政务,反在无益之处沽名钓誉,“甚属不合”。尽管有孝庄太后和蒙古王族的支持,诸大臣还是未能说服顺治皇帝,他的任性、偏激、妄为由此可见一斑。

顺治皇帝是清朝入关后第一位统治中原的皇帝,他幼年即位,受到母亲孝庄太后的严格管教,而朝政大权长期为其叔摄政王多尔衮把持。顺治皇帝成了摆设不说,还不得不有意纵情于嬉戏游乐,以为韬晦之计,避免受到多尔衮的猜忌。在这样险恶政治环境下长大的顺治皇帝,心理极为扭曲压抑。多尔衮病死后,他终于取得了大权,立即表现出暴躁刻薄的性格,开始恣意妄为,完全凭自己的意志决定许多事情,全然不为大臣的意见所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