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江南辛卯科场案(第6/8页)
大致的意思是说:张鹏翮没有用心审案,只关注考生个人代笔、夹带之事,而不愿意触及主考官与江南官员收贿舞弊内幕;噶礼在乡试案中是清白的;张伯行是挟怨报复噶礼,并非为科场公平起见;督抚互参,不过是以此结党营私,各博虚名而已。
曹寅先祖本为汉人,但自其祖父起,身份摇身变为清朝贵族的包衣(奴仆),隶属于正白旗。基本上,他的奏折能代表当时满人的态度。
康熙皇帝看到密折后,与王公大臣谈论说:“噶礼有办事之才,用心缉拿贼盗,然其操守则不可保。张伯行为人老成,操守廉洁,然盗劫伊衙门附近人家尚不能查拿。”又说:“据张伯行参疏云,噶礼得银五十万两,未必全实,亦未必全虚。即噶礼所参张伯行之事,亦必有两、三款是实。”(《清圣祖实录》)实际上是将噶礼、张伯行各打了五十大板,噶礼的乡试贪污案也被有意说成了互参案,这就为江南乡试案的最后结果定下了基调。
扬州这边,钦差大臣张鹏翮与漕运总督赫寿听到皇帝的口风后,断定圣上认为噶礼是能臣,即使操守有亏,也是真小人;而张伯行则是庸臣,表面虽然清正,却是个伪君子。最关键的是,前面那位是满人,后面那位是汉人。
再次开审时,审讯官已经与第一次大不相同:多了一位钦差赫寿,却少了三位督抚——噶礼、张伯行已经被免职,安徽巡抚梁世勋则每日在公馆静坐养病,也不再参与同审。赫寿刚刚由侍郎升为漕运总督,一切依旧以张鹏翮为主导。表面上,这二审倒也轰轰烈烈,当审问同考官句容知县王曰俞时,还动了大刑。不过正如曹寅所说,张鹏翮最终的目的还是想两面调停、草率完结而已。
没过几天,关键证人泾县知县陈天立突然上吊自杀。他上吊后,被看守官通判发现了,及时救下,于是没死成。第二天,看守官将情况禀告张鹏翮、赫寿二人。张鹏翮竟然说:“陈天立不过是吓唬人,不要理他。”结果,三天后的五更时分,陈天立在床上自缢而死。张鹏翮、赫寿二人假模假式地还发文书给安徽巡抚梁世勋(泾县属于安徽),要他追查陈天立的死因。陈天立家属却坚决地报称是因为病发而自缢,并无人逼勒灭口。
而另一个重要证人李奇竟然被判立即充军新疆,于押解途中染病身死,并有当地县衙的文书为证。
不管陈天立是自杀还是他杀,李奇是病死还是被害死,最直接的结果就是造成了死无对证的局面,一切对噶礼不利的证据都消除了。但江南士民人心不服,开始聚众闹事。有人在闹市传唱歌颂张伯行的歌谣,四处张贴揭帖,到各衙门投递呈文,要求张伯行留任。也有人贴出文章为噶礼抱不平,并将噶礼大门用砖石堵住,不准他交还总督印信。双方支持者你来我往,煞是热闹。
曹寅将陈天立自杀一事密奏康熙皇帝后,康熙皇帝朱批道:“众论瞒不得,京中亦纷纷议论,以为笑谭。审事也不是这样审的理,但江南合省都甚没趣了,想比(必)满洲恨不得离开这差才好。”于是密令安徽巡抚梁世勋暗中调查陈天立的死因。几天后,安徽巡抚梁世勋汇报说,江南刑狱官员,上自臬司,下至州县提点刑狱,均为噶礼亲信,封锁消息密不透风,证人陈天立之死因难以查明。言下已经暗示噶礼与证人之死脱不了干系。
不久,张鹏翮、赫寿二次审案的结果就出来了:科场一案,副主考官赵晋,同考官王曰俞、方名及所取士子吴泌、程光奎交通关节,夤缘贿卖,应按科场舞弊律论罪;张伯行生性多疑,随便“诬告”噶礼,造成江南人心浮动,应当撤职,拟徒准赎;噶礼与张伯行“互参”,有失体统,应降一级留任。
这个调查结果与康熙皇帝之前的基调完全一致,除了对张伯行稍微严厉了些,其余的处理差不多正是他想要的。然而,就在他要下令结案的时候,突然出了一点意外。康熙皇帝到后宫去给孝惠章皇太后(顺治皇帝的第二位皇后)问安时,刚好遇到了他的乳母——也就是噶礼的亲生母亲。康熙皇帝一时感慨,询问噶礼到底与张伯行有何个人私怨。不料噶礼母深明大义,不但揭发了噶礼贪污受贿的行为,还主动替张伯行辩护。噶礼母的态度对康熙皇帝的态度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他后来很是动容地说:“其(噶礼)母尚耻其行,其罪不容诛矣。”(《啸卒杂录》)
此时,曹寅的密奏再次送到,说“此案亦有未妥,人心不能悦服”,张鹏翮如此潦草了局,在江南声名大损,人人说其糊涂徇私,而其人竟然不等案情了结,便已经动身前往福建,导致扬州民心不定,议论纷纷。康熙皇帝感到如果按照二审的结论结案,尤其是只处置清名在外的张伯行,而放任胡作非为的噶礼,实在难以向江南民众交代,于是下诏斥责张鹏翮等人“掩饰和解,瞻徇定议”,下令撤换张鹏翮、赫寿,而改派户部尚书穆和伦、工部尚书张廷枢前往江南,令其务必严加审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