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的罗生门(第2/2页)
恶是有传染性的。恶魔的女儿哪怕再天真无邪,难保没有自噬其身的基因。与美宝来往过的人,怎能不受波及?他们觉得罪过,不仅是因为“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而是理解自己曾被美宝勾起非分之想,或的确做出越轨行为。尽管日常生活遮蔽了种种生命暗流,美宝的神秘死亡却陡然提醒当事人所不能身免的共犯结构。小说结束时,真相似乎大白,但凶手何以下此毒手?
谁知道为什么?知道了为什么,是否就可以抵消罪恶?理解犯罪人的心理过程,为的可能是宽慰还活着的人,然而,如果那就是根本的恶呢?
陈雪过去的作品围绕家族丑闻和个人情史打转,还未曾如此深刻思考恶的谱系的社会性。在这个层面上,摩天大楼的隐喻最明白不过。这四栋大楼组成的超级小区表面熙来攘往,其实关上了门,每个住户也都关上了自家的秘密。但果真如此么?户户相通的管道线路,无所不在的保安体系,让私人生活总已进入公众领域。当美宝尸体在她的房间里逐渐分解时,其他的住户呼吸着共同排气口排出的新鲜空气。
恶是有弥漫性的,甚至成为生存的“根本”。美宝的命案曾让大楼小区喧腾一时。但时过境迁,一切恢复常态。“无论是住户还是……过客,偌大一栋楼,吞噬了一切,再将这一切消化吐出,人们很快就会把她遗忘。”在《摩天大楼》的最后一部,陈雪以速写方式记录大楼一个月又一个月的变化—或其实没有变化。一切的一切仿佛就是鲁迅所谓“无物之阵”的循环。这是小说家对恶的考古学最后的感喟了。但绝望之为虚妄,恰与希望相同,陈雪必须写出反抗绝望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