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世祖妖楼(第2/3页)
却不想,这是他两大破绽中最大的一个破绽。
而这两个破绽,都败在他对季遥歌的信任上,在她开口唤他“阁主”之前,他没有怀疑过她,就如同这九百年间,她所作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他从来不曾干涉。
而今,她轻轻问他,他敢吗?
九百年的情份,都随这一个问题而土崩瓦解。
瑟缩的肩头换成耸动,肆无忌惮的笑声充斥着这虚空幻境,他扬着笑脸抬头,依旧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所特有的俊朗,唇红齿白,有张扬的意气,也有沉稳的内敛,唯那眼眸,折出与书楼檐灯一般无二的光芒。白斐骇然退了半步,忽然想什么,伸手要夺他手中玉简,暗光涌起,高八斗随意捏着玉简,身影在这暗光中化作千道,须臾瞬间便已远去。季遥歌拦下了白斐:“别白费力气了,这里是他的幻境,你抢不过他的。”而他之所以答应见这一面,只是为了让玉简顺理成章从高八斗手里交到书楼中,好让高八斗继续蛰伏而已。
那个脾气毛躁,却学识渊博,一口一个“老夫”会倚老卖老的少年,已经不再了。
九百年,她洗清元还的嫌疑,却又折进去一个高八斗,谈不上是喜是悲,总归是要失去某些感情与某些人,如此而已。
漫漫仙途,没有谁能永恒陪伴。
世祖奇楼微微一颤,似有风刮过般,檐灯晃了晃,高八斗已飞身坐到书楼翘檐边沿,翘着脚拨着灯,掌中擎的玉简上绽起几道黑芒,很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最后被他一掌攥在掌心,捏作齑粉。他挑衅地笑着,一如这九百年间每次和季遥歌争执时那样,高傲地挑着下巴,带着些微少年人的任性嚣张,尤似一个被教坏的孩子。身上衣裳换作大袖宽袍,黑底银纹,如天星密坠于身,就那么高高在上地坐在这座被天下人喻作当世第一楼的九重楼阁上,被檐灯勾勒出重重妖邪。
“季遥歌,你偏心。”他一边毁去世祖玉简,一边不满地眨眼,口吻尤似昔日,“那么多的证据指向元还,你为何就不肯放弃他,却来查我?”
“我偏心?”季遥歌叹口气,“你怎知在今日之前我没替你寻尽办法?高八斗,自我踏入赤秀起便与你相识,这一路同行,你以为我是你吗?有智而无情,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这九百年光阴于你而言不过是星河微萤,却是我的一生,你可知我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彻底接受这个事实?我用我少精力来证明元还不是元凶,就要花多少的心力来接受你从一开始就存在的背叛。”
她长长的叹息充满无奈,没有多少凄苦,一如这漫长光阴所给予的痛苦,点滴寒心,却从来不曾在她脸上,眼间及言语之间流露半分。
但痛,不会因此而减少。
高八斗的唇角微落,失神地拨弄檐灯,这一刻,他眉宇间的孤独寂寥,与身后书楼如出一辙。坐拥山河,却只得黑暗无边,便连踏出这个地方的自由都没有,还要借这小小蠹虫的躯体,才能一窥天地,与她为伴。
“说说吧,你怎么怀疑到我头上的?”良久,他才懒洋洋开口,后背倒在斜檐上,任衣袍随腿垂落屋檐。
季遥歌回望一眸元还,淡道:“我既是被秘炼的人卷,《媚骨诀》亦是幌子,那这个人应该就藏在我的身边,他需要暗中引导我完成媚骨修行,甚至于借我的手完成很多他自己无法完成的事。那么我需要思考,除了元还还有谁能做到这一步,而那人还要将一切顺理成章地推到玄寰与元还身上。”
她想起,要主导她踏上《媚骨》修行,并且利用她完成许多事,那人至少要符合三个条件,一来要跟在她身边,二来能够不动声色地影响她,三来还必须具体足够渊博的学识。
诚然,从种种证据来看,元还是被怀疑的不二人选。他几乎是她从夺舍开始就与她相识,又得到她一缕幽精,为她初期修行媚骨制造了最好的条件,又那么巧出现在啼鱼州,牵涉进灵海之事,后来又在昆都重逢,一起进了丹炉流海,助她寻到黑油,得到世祖幽瞳,陪着她一路修行至今,而他刚巧也是天赋过人之辈,对所有和《溯世书》及世祖有关的事,同样了解甚深……
光凭这几点,就让元还无法洗去嫌疑。可是除了元还之外,季遥歌发现,还有一个人,也同样符合这三个条件,甚至于他比元还呆在她身边的时间更长,影响她的机会更多,就连那部《媚骨诀》,亦是由他所发现,再转而推荐给他。
往后,他更是以蠹虫身份,不断地给她传递着无数的信息——灵海之秘、黑油之秘、涂狐之宝……若仔细回忆,她每次所入秘境,大多出于他的引导,灵海的入口画卷是他发现的,丹炉流海亦是他以世祖幽瞳为饵引她进入,黑油之说也是他率先提出……仔细想来,他从未将话说尽,每每都只抛出一点诱饵,却铺成一条由他预设好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