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5页)

“我可以喝酒吗?”斯特莱克疲倦地问。

在安斯蒂斯饶有兴味的目光注视下,斯特莱克从购物袋里拿出艾伦单一麦芽酒,往塑料杯的温水里倒了两指高。

“好吧。死者的妻子雇你寻找死者……我们假定尸体就是那位作家,那位——”

“欧文·奎因,没错,”斯特莱克插言道,安斯蒂斯眯眼审读着同事的手写笔录,“他妻子是六天前雇我的。”

“当时他已经失踪了——”

“十天。”

“他妻子没有报警吗?”

“没有。奎因经常做这种事:没来由地玩失踪,不告诉任何人他在哪里,然后又回到家中。他喜欢撇下老婆,自己去住酒店。”

“他妻子这次为什么找到了你?”

“家里日子难过。有个残疾的女儿,钱也不够用了。奎因出走的时间比以前长。他妻子以为他去了一个作家静修所。她不知道那地方的名字,但我核实过了,奎因不在那儿。”

“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去找你,而不来这里报警。”

“她说以前有一次奎因出走,她向你们报过警,惹得奎因大发雷霆。奎因那次好像是跟一个女朋友在一起。”

“我会核实的,”安斯蒂斯说着,做了点记录,“你是怎么想到去那座房子的?”

“我昨天晚上发现奎因与别人共同拥有那座房子。”

短暂的沉默。

“他妻子没有提到?”

“没有,”斯特莱克说,“她的说法是,奎因讨厌那地方,从来都不去。那女人给我的印象是,她差不多忘了他们拥有那房子——”

“这可能吗?”安斯蒂斯挠着下巴,喃喃地说,“他们不是穷光蛋吗?”

“情况很复杂,”斯特莱克说,“另一位房主是迈克尔·范克特——”

“我听说过他。”

“——奎因的妻子说范克特不让他们卖房子。范克特和奎因之间有仇。”斯特莱克喝了口威士忌,顿时感到喉咙和胃里暖呼呼的。(奎因的胃,还有整个消化道,都被切除了。在哪儿呢?)“于是,我午饭的时候过去,就发现了他——准确地说是他的残骸。”

威士忌使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想抽烟。

“从我听说的来看,尸体的情况简直惨不忍睹。”安斯蒂斯说。

“想看看吗?”

斯特莱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尸体照片,隔着桌子递过去。

“真他妈的!”安斯蒂斯说。他端详着腐烂的尸体,一分钟后,厌恶地问道,“他周围的这些是什么……盘子?”

“没错。”斯特莱克说。

“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不明白。”斯特莱克说。

“你知道有人最后看见他活着是什么时候吗?”

“他妻子最后一次看见他是五号的晚上。当时他刚和代理吃过饭,代理告诉他,他新写的那本书不能出版,因为天知道有多少人遭到了他的诽谤,其中包括两个特别爱打官司的人。”

安斯蒂斯低头看着罗林斯警官留下的笔录。

“这点你可没告诉布里奇特。”

“她没有问。我们相处得不太融洽。”

“这本书上市多久了?”

“没有上市,”斯特莱克说着,又往杯里倒了些威士忌,“还没有出版呢。我告诉过你,奎因跟代理大吵了一架,因为代理对他说书不能出版。”

“你读过吗?”

“读了一大半。”

“书稿是他妻子给你的?”

“不是。她说她从没读过。”

“她忘了自己拥有第二套住房,而且不读丈夫写的书。”安斯蒂斯说,语气并未加重。

“她的说法是,要等有了正式的封面她才会去读,”斯特莱克说,“反正,她这话我是信的。”

“嗯,嗯,”安斯蒂斯说,一边在斯特莱克的笔录上草草添加一些内容,“你是怎么弄到书稿的?”

“无可奉告。”

“可能会有麻烦?”安斯蒂斯说,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是怕给我惹麻烦。”斯特莱克说。

“我们可能还要再问到这个问题,鲍勃。”

斯特莱克耸了耸肩,然后问道:

“他妻子知道了吗?”

“这会儿应该得到消息了。”

斯特莱克没有给利奥诺拉打电话。必须由接受过必要培训的人当面通知她丈夫的死讯。他做过这种事很多次,但已经荒疏很长时间了;不管怎么说,他这个下午的重要任务是守住欧文·奎因的被亵渎的遗骸,将它安全地交至警察手里。

他在伦敦警察厅接受审讯时,没有忘记利奥诺拉将会经历什么。

他曾想象她打开门面对警官——也许是两位警官——想象她看到制服那一刻的惊慌失措;他们平静、体贴、满含同情地请她回到屋内时,她内心所受的打击;噩耗宣布时的震惊(当然,他们不会——至少一开始不会——告诉她她丈夫被粗粗的紫色绳索捆绑,凶手把他的胸腔和腹腔掏空,留下黑乎乎的空洞;他们不会说他的脸被酸性物质烧毁,也不会说他周围摆放着餐盘,就好像他是一大块烤肉……斯特莱克想起差不多二十四小时前露西递给大家的那盘羊肉。他不是个神经过敏的男人,但麦芽酒似乎一下子堵在喉咙里,于是他放下水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