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2/6页)
然而问题在于,斯特莱克郁闷地想,即使杰瑞·瓦德格拉夫被人看见在凌晨两点溜进自己家门,胳膊底下夹着一个可疑的、鼓鼓囊囊的袋子,陪审团也要经过反复说服才会相信当时欧文·奎因已不在人世。关于死亡时间的疑点太多了。如今凶手有足足十九天处理证据,这么长的时间,做什么都来得及。
欧文·奎因的内脏能去哪儿呢?斯特莱克问自己,你会怎么处理一大堆刚从人体上切割下来的脏器呢?埋掉?扔进河里?丢进公用垃圾桶?它们肯定不容易焚烧……瓦德格拉夫家的前门开了,一个眉头紧锁的黑头发女人走下前门台阶。她穿着红色短大衣,一脸怒气。
“我一直从窗户里看着你,”她走过来冲着斯特莱克大声说,斯特莱克认出是瓦德格拉夫的妻子菲奈拉,“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对我们家这么感兴趣?”
“我在等中介,”斯特莱克的谎话张嘴就来,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尴尬,“这就是要出租的那间地下室,对吗?”
“噢,”她感到有些意外,“不是——隔了三个门呢。”她指点着说。
斯特莱克看出她在犹豫要不要道歉,后来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踩着对这种下雪天来说很不合适的精致细高跟鞋,嗒嗒地走向停在不远处的一辆沃尔沃。黑头发下面露出了灰色的发根,两人擦肩而过时,飘来一股带有酒味儿的口臭。斯特莱克担心她会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便一瘸一拐地朝她指的方向走去,等她把车开走——差点撞上前面那辆雪铁龙——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马路尽头,拐进一条小巷,从那里能越过墙头看到一排长长的私家后花园。
瓦德格拉夫家的花园里除了一个旧棚子,没什么值得注意的。草地都快被踩平了,灌木丛生,远处惨兮兮地放着一套粗糙的家具,看样子是很早以前被丢弃的。斯特莱克看着这乱糟糟的花园,沮丧地思索着是否还有他不知道的储藏间、小块土地和车库。
想到还要冒着严寒,在湿滑的路上走那么远,他不禁暗暗叫苦,心里盘算着各种选择。这里离肯辛顿奥林匹亚最近,可是他要搭乘的城区线路只在周末才开。哈默史密斯是一个地上车站,交通比男爵府便利一些,于是他决定多走一些路,去哈默史密斯站。
他每迈一下右腿就疼得龇牙咧嘴,刚走进布莱斯路,手机响了:
安斯蒂斯。
“你在搞什么鬼,鲍勃?”
“什么意思?”斯特莱克问,一边瘸着腿往前走,膝盖像被刀刺了一样。
“你在案发现场转来转去。”
“回去看看。每人都有通行权。这没什么可挑理的。”
“你还想跟一个邻居面谈——”
“我没想到他会开门,”斯特莱克说,“我一句都没提奎因的事。”
“听我说,斯特莱克——”
侦探注意到安斯蒂斯改用了他的原名称呼他,但心中并不感到遗憾。他从来都不喜欢安斯蒂斯给他起的那个昵称。
“我告诉过你,你不能妨碍我们办事。”
“那可做不到,安斯蒂斯,”斯特莱克实事求是地说,“我有个客户——”
“忘记你的客户吧,”安斯蒂斯说,“我们得到的每一个情报都表明,她越来越像凶手了。我的建议是,趁早收手吧,因为你正在给自己树好多敌人。我警告过你——”
“你确实警告过,”斯特莱克说,“说得再清楚不过。没有人能够怪罪你的,安斯蒂斯。”
“我警告你不是因为想把自己撇清。”安斯蒂斯气恼地说。
斯特莱克继续一言不发地往前走,手机别扭地贴在耳朵上,短暂的沉默过后,安斯蒂斯说:
“我们的病理报告出来了。血液里有少量酒精,别的没有什么。”
“好的。”
“今天下午我们派警犬去了乱沼地。想赶在恶劣天气之前。据说还有一场大雪。”
乱沼地,斯特莱克知道,是英国最大的垃圾填埋点,负责处理伦敦的公共和商业垃圾,然后装在丑陋的驳船上顺着泰晤士河运走。
“你们认为内脏被扔进了垃圾桶,是吗?”
“是一辆装卸车。塔尔加斯路的拐角有一座房子在装修,八号之前有两辆装卸车停在那儿。这么冷的天气,内脏大概不会招苍蝇。我们核实过了,建筑商拖走的所有垃圾都去了一个地方:乱沼地。”
“好吧,祝你们好运。”斯特莱克说。
“我是想省省你的时间和精力,伙计。”
“是啊。非常感谢。”
斯特莱克假意地感谢安斯蒂斯前一天晚上的款待,便挂断电话。
他停住脚靠在墙上,拨打一个新的号码。一个娇小的亚洲女人推着一辆折叠式婴儿车走在他身后,他却没有听见,此刻女人绕道避让,但并未像西布朗普顿桥上的那个男人一样骂骂咧咧。拐杖就像罩袍一样,赋予了一种受保护的身份。女人经过时朝他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