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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是。”内尔说。
“不,是你自己,内尔。”芬说。
侍者给我们拿来了食物:牛肉、土豆泥和我曾经发誓再也不会碰的又粗又黄的英国黄荚种菜豆。我们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继续聊着,无须顾及说话时(嘴里若有食物)要先把嘴捂上,或是要等别人把话说完再开口等规矩。我们可以打断对方,可以随意插话。我们提了一大堆问题来挑战对方,或许因为他们是两个人,所以更多的是他们在挑战我。从他们问的问题(芬的是有关宗教、宗教图腾和仪式、战争以及系谱,而内尔的更多是在经济、粮食、政府、社会结构和儿童抚养方面)我看得出来,他们把各自的领域划分得泾渭分明,这让我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忌妒。每次给剑桥我所在的系写信,我都会要求他们给我派一位搭档来。比如一个刚刚起步、需要有人指点的年轻人。可是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独当一面。或者,可能他们从我的信中察觉了我思想的混乱和工作的停滞不前,因此没有搭理我这茬儿。尽管我不乐意承认这点,但这确实有可能。
“你的脚怎么啦?”我问她。
“在阿纳帕崴的。”
“什么?崴了有十七个月了?”
“当时他们得用竿子抬着她走。”芬说。那段回忆把他给逗乐了。
“他们用香蕉叶把我裹了起来,我看上去就像一头被捆得严严实实、准备作为晚饭的猪。”她和芬都笑了,笑得很突然,很来劲儿,仿佛他们是第一次因为这件事而笑。
“我头朝下被吊在竿子上好半天。”她说,“芬自己提前一天赶到了那儿,可他没给我发回一点儿消息。最后,他们用了两百多个脚夫才把我们的所有装备都运了过去。”
“我是唯一一个有枪的。”芬说,“有人事先警告过我们,在那里,被部落的人伏击并不罕见。部落里物资匮乏,而我们带去了很多食物。”
“它肯定断了。”我说。
“什么?”
“你的踝关节。”
“是的,”她看了看芬,表情有些迟疑,然后说,“我也觉得是。”
我注意到,在那以后,她就没再吃东西,不像芬和我一直都在吃。她把盘子里的食物推到了一边。
忽然,我身后的一把椅子倒了。两个巡警正互相撕扯对方身上的制服,他们喝得红光满面,步履蹒跚,就像一对醉酒的舞伴。最后,其中一个人将手臂抽出来,挥起拳头,又快又狠地砸在另外那个人的嘴上。等到旁边的人过来把他们拉开时,他们的脸已经像被园子里的钉耙耙过一样,手上也都沾上了对方的血。屋里突然热闹起来,乐队指挥为了鼓励大家起来跳舞,开始演奏一首欢快响亮的乐曲。可还是无人响应。屋子另一头也有人在撕打。
“我们走吧。”我说。
“走?去哪儿?”芬说。
“我带你们到河上游去。我那儿地方大,足够你们住。”
“可我们已经在楼上订了房间。”内尔说。
“在这儿你们没法睡觉。要是他们一不留神把东西给点着了,你连张床都没有。这帮家伙已经连着喝了五天了。”我又指了指她的手,还有我刚才在她左边胳膊上发现的伤口,“我那儿有治这些伤的药。看来它们还没被处理过。”
我犹豫地站起身,等他们回应。来吧,快来吧。我需要你。我需要你。我决定改变策略。我对芬说:“你不是说想看看基奥纳部落吗?”
“是,是很想。可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墨尔本了。”
“怎么?”我们才在一起待了几个小时,他们并未提到要离开新几内亚岛呀。
“我们想上那儿试试,看能不能从埃尔金手里抢一个部落过来。”
“千万别。”我本来没想这么说,至少不是用如此莽撞的口吻说。“干吗要去那儿呀?”就为了那里的土著?不能让他们上那儿去。
“那孟般亚呢?你们在那儿刚待了五个月。”
芬看着内尔,意思是让她来解释。
“孟般亚我们没法再待了。”她说,“我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我们想,也许在澳大利亚能找到一片尚未有主的地方。”
“有主”这个词终于让我明白了。我想,她也知道我明白了。“无论如何,你们都不必因为我而离开塞皮克。它并不是我个人的,我也不想占有它。人类学家的总人数是该死的纳瓦霍印第安部落人数的八十倍。有那么多人,他们难道会把这条一千多公里长的大河给我一个人?从来没人敢靠近这里。因为他们都以为这里是属于‘我的’。其实我并不想要它!”我觉察到自己的声音里几乎带着哭腔。可我不在乎。如果有必要,让我下跪我都愿意。“请留下来吧。明天我就帮你们找一个部落。这里有上百个这样的部落。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和我离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