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篇 焦船案 第十二章 姜豉(第3/4页)

张用那法子果真奇妙,只需二十来天,一堆鸡卵便成了一群喳喳叫的小鸡,利钱能翻几倍。天底下哪里寻这等巧营生去?头一回自己孵出二十多只小鸡,他乐得几乎要大哭,生下来二十多年,做人终于有了用场。更妙的是,他的笨和慢,在孵鸡时竟成了长处。这活计最考的便是耐性。这个他最不缺,做贼时,同伙常让他把风,哪怕冬夜寒风里,他也能一蹲便一两个时辰。

那些笑他的人见他赚了银钱,都来跟他讨问。但金可送、银可送,营生不可送,这是他活命的根本,哪里能轻易传给别人?他怕张用将这法子透露出去,瞅了许多时日,并没见第二个做这营生的,这才放了心。

这孵鸡营生让他有了银钱,能安生吃饭,敢躺平睡觉,更娶了妻室。在他心里,张用如同上天派遣的活命神仙一般。昨天张用来找他,让他出力做件事。原本张用哪怕要他一条臂膀,他也愿砍下来给他。可一听那桩事,他心里顿时千百个不肯——张用要他去绑劫一个人,京城彩画行碾玉典家的长子典如磋。

自从过上这安稳时日后,他宁死也不愿再去做贼,何况是绑劫人?

张用却说,这是一桩救人命的善事。他想问详情,张用又不肯说。只拿孵鸡来诱他,说知道为何有些鸡卵孵不出小鸡来。这桩难题他已经寻思了许久,却始终找不出缘由。他孵鸡已经入了迷,一听张用知道其中秘诀,顿时动了心。再瞧张用,应该不会有什么歹心,便犹犹豫豫答应了。

可是,他只做过贼,从没绑过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张用走后,他又有些后悔了。倒是浑家提醒了他:“咱们孵鸡,十只卵最多才能孵出五六只小鸡,若能孵一只得一只,利钱不是能涨一倍?再说,张作头瞧着不是恶人,他又说这是在行善。就算他真做出什么歹事来,罪也在他,不在你。你虽没绑过人,你从前认得的那三个贼伴啥事做不出来?他们时常来借钱借物、讨吃讨喝的,哪个还过一文钱?那些钱怕是下辈子也讨不回来,正好让他们出力,替你做了这事。他们还你的情,你还张作头的情,风推水、水推舟,不是大家都便宜?”

他一听立即去旧日常聚的赌坊寻见了那三个贼伙,拉到僻静角落,说了这事。原先做同伙时,那三个人常欺他人笨,只唤他“毛尾巴”。合偷一只鸡,他只能轮些翅尖、鸡腚、鸡脚吃。等他改换了营生,三人见他发了迹,见面时脸上都撮出笑,叫起毛哥来。可这时,听到他有事相求,三人又立即嗒嘴咋舌,摆起了乔样儿:“毛哥,咱们是一窝里生的一般,你的事我们哪里能不帮?可绑人不是耍的,一旦事发,必定要进囚牢、挨杖子、刺字发配,到那时节连口馊水都没人给我们送。”

毛球知道他们无非是想勒钱,便说旧账抹清,每人另给三百文。三人仍不松口,又继续磨,直磨到一人三贯钱。毛球一算,三人九贯,得孵两千多只小鸡才赚得平。他有些心疼,但这事既已答应了张用,又望着张用说出那孵蛋秘诀,只能忍疼答应。不过,他深知三人品性,便坚执一条,事成后才拿钱。三人又缠了一阵,他却死咬住不松口。三人只得应允,一起跟着他寻到碾玉典家。

到了典家,其中一个装作主顾去问彩画生意,敲开了门。开门的是个胖仆妇,说典如磋出门未回。他们便坐在巷口的茶肆里等。一直等到深夜,茶肆都打烊了,典如磋却仍没回来。想着典如磋若是半夜回家,更好动手,四人又躲在巷口暗处,一直等着。那三人等得都睡着了,毛球许久没有蹲守过,也几次倦极而盹。直到天亮,也没见典如磋回家,他以为困倦错过了,又让那个同伙去敲门打问。那胖仆妇说典如磋仍没回去。那三人实在熬不住,且白天也不能动手,便先回去了。

毛球却忍着疲乏,继续守在那里。瞅了一整天,典如磋仍没回来。

牛慕又来到虹桥一带。

前晚那个大板牙陌生男子找见他,说瞧见一伙人骗劫了他姨姐宁妆花。更奇的是,大板牙男子虽然一路盯看,轿子里的宁妆花和棺木中的尸首竟凭空不见。牛慕起初不肯信,但见那大板牙男子满眼焦忧,说自己姓范,女儿也被那伙人劫走,想和牛慕合力追查那伙人下落。牛慕正愁找不见任何踪迹,有人相商,自然极好。可是,两人商讨了许久,都猜不透宁妆花和她丈夫的尸首怎么会凭空不见。夜深后,只得各自回去,约好今天上午在虹桥碰头,再一路仔细查寻一道。

牛慕回到家中,心里还盼着妻子宁孔雀已经回来,可一进家门,他娘便赶出来问宁孔雀的下落。他心里一阵怅闷,只得随口说宁孔雀回父亲那里暂住两天。他娘仍不住数落他,他实在受不得,逃回自己卧房关上了门。看着那空房空床,他心里越发空落,不由得又自怨自责、自伤自悔起来,可事已至此,已无力回天,只能怅闷闷脱衣睡觉。一晚乱梦纷纷,天不亮就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