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6/8页)

这个健壮的女人在面前硕大的陶瓷花瓶里添了一些营养土。

感觉真好。

她的好心情是有原因的:首先因为她精心设计的生意很有赚头。

其次,还有她昨晚约会时的兴奋,到现在还令她心动不已。

她的男友叫凯文,他知道曼陀罗需要特别好的排水才能长势良好,蔓生的红景天能在整个9月都开出灿烂的红色花朵。他也知道多恩·克兰德农在1969年打出了三个本垒打,帮助纽约大都会队打败了巴尔的摩队。(乔安妮的父亲当时还用柯达相机拍下了其中的两个本垒打镜头。)

凯文是个可爱的男人,凯文一笑起来就有酒窝。关键是,他既无新欢,又无旧爱,是个钻石王老五。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她开心的呢?

一个黑影在前窗一闪而过。乔安妮抬头看了一眼,但是什么都没看见。这里是斯普林东街上颇为萧瑟的一段路,行人稀少。她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子。真应该早点让雷蒙来擦玻璃了。哎,只能等到天气暖和起来再说了。

她继续布置花瓶,重新想念凯文:他俩之间能有戏吗?

也许有。

也许没有。

这并不重要(好吧,这当然很重要,不过一个三十二岁的“单身都市女人”(注:英文缩写为SUW:single urban woman。)只能采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然而,真正重要的事情在于,她和凯文在一起很开心。离婚以后,乔安妮已经在曼哈顿度过了好几年逢场作戏的约会生活了,所以她觉得自己有权和一个男人好好享受一下。

乔安妮·哈珀长得很像电视剧《欲望都市》片中的那个红发女人,她十年前来到纽约,成为了著名的画家,住在东村的临街工作室公寓里,通过翠贝卡画廊销售自己的画作。不过艺术界往往事与愿违。这个圈子过于残酷,过于褊狭,而且也十分缺乏艺术气质。充斥在这个行业里的,只有如何故弄玄虚,如何浑水摸鱼,如何诲淫诲盗,如何一夜暴富。于是乔安妮放弃了美术创作,干了一段时间的平面设计,不过最后也以失望而告终。她突发奇想,加入了翠贝卡旗下的一家室内花艺公司,并且爱上了这份工作。她下定了决心,认为既然做什么都要挨饿,那么至少也要在自己喜欢的工作中挨饿。

然而,命运似乎开了一个玩笑,乔安妮竟然成功了。几年前,她成功地创办了自己的公司。现在,这家公司既包括百老汇大街上的零售店,也包括这间位于斯普林大街的花房,后者用于为别的公司和机构提供服务,主要为写字楼供应鲜花,为会议、庆典和特殊活动布置花艺。

她继续往花瓶里添加营养土、绿肥、桉树油和大理石块——最后一刻才往里面放花。房间里冷飕飕的,乔安妮冻得有些发抖。光线很暗淡,但她还是看了一眼花房墙上的钟。她想了一下,知道自己不用等得太久。凯文今天要在城里送几趟货。他早晨打过电话,告诉她下午可以过来。他还说:“嗨,如果没有什么别的安排,我们去喝一杯卡布奇诺怎么样?”约会第二天紧接着就一起去喝咖啡?既然如此——

窗子上又出现了阴影。

她迅速抬起头。没有人。但她觉得有些不安。她的目光转向了她从不使用的前门。门前堆满了箱子。门上了锁……真的锁上了吗?

乔安妮眯缝着眼睛看,不过迎面正对着晃眼的阳光,所以她看不清。她绕过工作台,想看个究竟。

她试了试门锁的插销。很好,锁上了。她抬起头,舒了一口气。

离她只有几英尺的地方,就在外面的人行道上,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正在盯着她看。这个人又高又胖,向前探着身子,手搭凉棚,透过花房的窗子往里看。他戴着老式的飞行员墨镜,配有镜面玻璃,头戴棒球帽,身穿乳白色的派克大衣。因为阳光耀眼,同时也因为窗玻璃很脏,所以他没发现那女人就站在他面前。

乔安妮惊呆了。有时会有人往花房里窥视,对这个地方很好奇,但是这个人的样子太专注了,他的逡巡令乔安妮感到大吃一惊。前门没有安装特种玻璃;任何人拿着锤子或砖头都能闯进来。SoHo区的这个地段行人稀少,甚至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就算有人行凶,都不会被路人发现。

她向后退了几步。

也许那人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光线,或者因为他找到了一块干净的玻璃,他终于看见了这个女人。他吃了一惊,往后闪了一下。他似乎在考虑着什么。然后他转身向后走去,一会儿就消失了。

乔安妮向前走了走,将脸贴在窗子上,但她看不见那人离开的方向。那个人令人觉得毛骨悚然——他鬼鬼祟祟地站在外面,弓腰向前,翘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戴着墨镜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