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3页)

丹斯在厨房里永远都显得很狼狈,此刻她正在做晚饭,一边低声哼唱着罗伯塔·弗莱克的歌曲,一边试图学会如何拼装一台食品加工机。她准备做一道豌豆瓣汤菜。

恐怕我必须得把这个消息告诉您,丹斯夫人。关于您丈夫的消息。

丹斯一手握着电话,另一只手里拿着烹调书,她停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菜谱,一字一句地听清了巡警所说的话。丹斯至今仍能清楚地回想起烹调书上那一页的内容,尽管她只看过一遍。她甚至能记得菜谱彩图下方的文字:“一道随手就能做好的丰盛而美味的汤菜。营养也很丰富。”

现在光凭记忆,她都能做出这道汤菜了。

不过她从没有机会这样做。

凯瑟琳·丹斯知道仍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愈合自己的悲痛——当然,愈合这个词是她的悲痛心理辅导医生所用的词。但是这种说法并不准确,因为她逐渐意识到,人们永远都无法愈合自己的悲痛。在破损的皮肤表面长出的伤疤,它始终也还是一道伤疤。随着时间的推移,痛苦会被麻木所取代。然而肉体却遭受了永久的改变。

丹斯坐在出租车里,意识到自己抱着胳膊,脚向上缩着,不由暗自微笑了一下。作为表意学专家,她深知这些体态的含义。

在她看来,纽约的街道都是一个样——时而是黝黑的峡谷,时而是灰色夹杂着深棕色的建筑,其间点缀着闪烁的霓虹灯、自动取款机、沙拉吧、九点九五美元服务一次的美甲商店。这与蒙特里半岛的反差太大了,那里松树碧绿,橡树挺拔,桉叶飘香,还有点缀着鲜活的地表植物的沙地。这辆怪味扑鼻的雪佛兰出租车开得很慢。丹斯所居住的小镇叫做太平洋之林,曾是一座维多利亚风格的小村庄,位于旧金山以南一百二十英里的地方。人口只有一万八千人,小镇安逸地坐落于时尚之都卡梅尔与忙碌都市蒙特里之间。美国作家斯坦贝克的小说《罐头厂街》使小镇名声大振,但是它的规模仍然很小,在纽约坐出租车行驶八个街区的时间就足够把太平洋之林走个遍了。

纽约充斥着黑暗、拥挤和狂乱……不过丹斯仍然深爱着这座城市。(毕竟,她痴迷于对人的研究,而且她从没见过一座城市竟然能出现这么多人。)丹斯在想,要是孩子们来到这里,会有什么反应呢?

毫无疑问,丹斯知道女儿麦琪会喜欢这里的。她很容易就能想象出,一个十岁大的女孩,甩着一根长辫子,站在时代广场的中央,目不暇接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告示牌、路人、小贩子、车流、百老汇的剧院。她一定会着迷的。

儿子韦斯呢?他会有不同的反应。他今年十二岁了,父亲车祸去世后,他一直情绪很低落。但是他的幽默感和自信心似乎最终得到了恢复。终于——几个月前——丹斯能够放心地把他送到爷爷奶奶家里,以便腾出空来前往墨西哥处理绑架犯的引渡事宜。自从比尔去世后,那是她第一次出国办案。在她那次出差期间,儿子似乎过得还不错,所以她又安排了这次来纽约讲授研讨课。纽约警察局和州警察局早在一年前就开始请她来上课了。

这个清瘦而英俊的男孩长着一头鬈发,有着和丹斯一样的绿眼睛。有时他仍会变得闷闷不乐,心不在焉,甚至充满愤怒。

在这些情绪中,有些属于男性青春期的典型表现,有些则是年少丧父所导致的长期压抑。丹斯的心理辅导医生曾解释过,说这是很典型的行为表现。不过丹斯仍觉得儿子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心态,之后才能接受纽约的喧嚣。虽然让韦斯来纽约可以帮他更好地成长,但她不会操之过急的。等她回到家里,她会问韦斯是否愿意来纽约。丹斯无法理解有些家长的观点,他们认为只有通过某种神奇的咒语才能发现子女的想法。其实,父母要做的,只是去询问一下孩子们的想法。

好的,丹斯就这么决定了,如果韦斯觉得舒服,她明年圣诞节前就带他们兄妹俩来纽约。丹斯曾是在波士顿长大的女孩,因此她对加州中部沿海地区的最大反感就是那里缺乏季节感。天气确实很舒适——但是真正到了圣诞节,人们还是希望能在呼吸和张嘴时感受到冬天的寒意,体会风雪的美景,注视壁炉里熊熊燃烧的木头,欣赏玻璃上蛛网般的冰花。

手机的来电音乐突然响起,将丹斯从遐想中惊醒。她经常更换手机的铃声——这是孩子们跟她开的玩笑(不过他们得遵守一条最重要的原则——永远不要把警察妈妈的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丹斯看了一下来电显示。

嗯。有意思。接还是不接呢?

凯瑟琳·丹斯还是听从了自己的冲动,按下了接听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