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3页)

“嗯,”张敬梓低声说,“是枪声。”

“他会杀了我们,他会把我们全都杀了。”

“我知道。”张敬梓答道。不管是谁刚才死在“幽灵”的枪下,可能是宋医生,桑尼,也可能是那对夫妻,张敬梓都感到万分难过。但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张敬梓抬头看看父亲,发现经历大风大浪和泅水上岸的过程后,老人家虽然直喘气,但看来还行。他对儿子点头示意继续往前。于是在狂风暴雨中,这群人继续前进。

他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接应的卡车,先前那个不论以和平或暴力手段都要抢到车的计划,只能沦为空想了。张敬梓怀疑,不是等错了地点,就是“幽灵”炸船的同时已先联络过卡车司机,要他先走。他们在岸上呼喊四个被抛下海的同伴,约翰·宋、桑尼和那对夫妻的名字,但没有任何结果。后来他看见“幽灵”那艘橘色救生艇正朝他们驶来,便立即领着众人钻进路旁的树林中。为了能找到一辆货车,他们依靠树丛的隐蔽,往那片灯光走去。

发出灯光的地方原来是一排餐厅、一座加油站、几家商店,十间或十二间民房和一座教堂。那些商店像厦门码头边上的一样,都是卖纪念品的。

此时是清晨五点半到六点左右,在这里尚看不到人们出来活动。在那两间餐厅外头停放着十几辆车,甚至还有一辆车的引擎没有熄火。但这是辆小车,而他们需要一辆至少能装下十人的大车。在他们取得车,开到到纽约市的唐人街之前,大约有两三个小时的时间,他们不能被发现。

他把大家藏在一丛高大的灌木后头,用手示意他儿子威廉和吴启晨跟他走。他们身子压得低低的,缓缓移动到那群房舍后面。加油站停有两辆卡车,但都在一位年轻的服务员的视线下。尽管外面大风大雨,从加油站玻璃窗内看不清外面的动静,但如果发动卡车开走,肯定会立刻被发现。

不远处还有一座昏暗的房舍,后面有一辆敞篷货车,但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张敬梓可不想那些老弱妇孺暴露在外。像他们这样全身湿透的十多个中国人,在暴风雨下坐在卡车后头一路招摇过市,肯定容易引人注目。

“离开泥地,”张敬梓提醒他儿子和吴启晨,“踩在草地或石头上,不要留下任何脚印。”张敬梓相当小心谨慎。长期处于监视下,他们早就学会了掩盖一切的本事。

他们穿过灌木和树丛继续前进,这树林被狂风吹拂,在风雨中飘摇。他们看到几幢房舍,有的漆黑一片,有的有电视的光芒在闪烁,有的里面正在准备早餐,露出早晨的活力景象。正常的家庭生活映入张敬梓的眼帘,不禁使他为此时自己的处境感到无限悲哀。但是他在被掠夺了太多东西后,已经懂得如何处理这种伤感。

他强行压下这种感觉,催促他儿子和吴启晨动作再利索一点。最后他们来到一座黑漆漆的教堂边,这座小教堂位于这一长排屋舍的最后,空无一人。

他们在这幢饱经风霜的建筑物旁,找到了一辆旧的白色货运车,车身上刻印了一些字。张敬梓会一点英文,这几个字他却不认识。不过他两个儿子倒认真学了好几年英文,对美国文化有些认识。威廉只瞧了一眼,便说:“伊斯顿五旬节浸信会。”

枪声又在远方响起,张敬梓愣了一下,心想“幽灵”这会儿不知道又杀了谁?

“走吧!”吴启晨焦急地说,“快看看能不能打开车门。”

车门是锁着的。

张敬梓四下寻找能打破车窗的东西,但威廉却凑过来贴在车窗边研究门锁。然后他在狂风中朝父亲喊:“我那把刀子还在你身上吗?”

“你的刀子?”

“在船上给你的那把,你用它割断绳索的。”

“那是‘你的’吗?”天知道他儿子随身带着刀子干什么?那可是一把弹簧刀。

“你还留着吗?”他儿子又问了一次。

“没有了,用完随手就扔了。”

威廉皱了皱眉显出相当不尊重的表情,但张敬梓并不理会他,只继续在满地雨水中搜寻。终于他找到一根金属水管,他拾起来用力砸向车窗,玻璃应声碎裂,几百颗碎颗粒洒了一地。他钻进前座,在置物箱中寻找钥匙。发现找不到后,只能下车踏回到泥泞的地面上。他看看那幢教堂,心想,钥匙会不会在里面?放在哪儿呢?办公室里?里面也许住着一位管理员;如果被他听见该怎么办?张敬梓知道自己不能伤及无辜,即使目前的处境也不行。

耳边一阵巨响,张敬梓慌忙转身一探究竟。这是他儿子弄出的声音,他钻进驾驶座,用脚踹开钥匙孔附近的塑料外壳。张敬梓对威廉这个动作吃了一惊,他满心不悦地瞪着他儿子,只见他拉出电线,取出其中两条相互擦了一下。车上的收音机便突然爆出响声:“也会永远爱你,让我们的救世主进入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