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页)
他苦笑着。他总是带着一种压抑的气质,仿佛确信某种灾难马上就要袭来。因为他又高又壮,我们在警局里管他叫“福滋熊”,这是《大青蛙布偶秀》里面一头熊的名字。这个外号友善而不刻薄——每个人都喜欢马特·多米尼斯。
“我没什么好抱怨的。朱莉娅很好,事事进展顺利。但我到了年纪,只想好好退休,颐养天年。世事无常,可能在不知不觉间你就中风了,然后像个婴儿一样尿裤子。我想到路易斯安那旅行,或者到温哥华度个长假,我们甚至可以去欧洲,谁知道呢?我早就厌倦了成天看着那群白痴,但她说我们得再等一等。”
“我已经退休三年了,除了我孙女出生时去了趟西雅图,还有来了这儿两次之外,我哪儿也没去过,兄弟。”
“好吧,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或许不会去路易斯安那,或者该死的温哥华,但我想早上醒过来就能喝我的咖啡、读我的报纸,用不着在那个可恶的混凝土盒子里,和一群罪犯共同度日。说到西雅图,戴安娜和托尼怎么样了?”
戴安娜是我的前妻,和我离婚之后搬到了西雅图,托尼是我们的儿子。很显然,托尼将离婚的事归罪于我,并且一直因为这件事责怪我。他总说“你搞砸了”,我知道他是对的,我的确是搞砸了,但我愿意相信,人们有时应该宽恕他人。就我所知,我已经为我当时的愚蠢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独自一人生活了将近30年。
托尼三年前结了婚,我的孙女伊尔琳现在一岁半了。我就见过她一次,就在她刚出生之后。
我给马特讲了几件从戴安娜那里听来的趣事,但接着他很突然地转换了话题。
“你对发生在弗兰克·斯波尔这个人身上的事怎么想?在这么多年之后——”
“碰巧有个记者三个月前因为同样一件事联系了我,所以我开始重新调查这桩案子。”
“这么巧……”
“斯波尔遇上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他突然之间坦白交代了?他还有多长时间会被处决?”
“58天。但注射之前,他得到这个州的行刑地——博恩泰勒监狱,离这里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他遇上什么事了?就像我在电话里和你说的,有个加利福尼亚来的教授,正在写一本犯罪心理学之类的书,他对斯波尔为什么最终会成为一名杀手别有兴趣,就探访了他。直到那个时候,人们才知道,斯波尔做下的第一桩谋杀案是在1988年,在密苏里的卡洛尔县。那个老人本不该在65号公路让他上车的,结果他就把他给捅死了。斯波尔当时23岁,已经结束了在泽西市特伦顿精神病院那艰难的两年。在行凶抢劫被捕之后,他被诊断患有精神病。这个人已经没有什么好输的了——他从2005年开始就一直蹲监狱,两个月前,密苏里最高法院驳回了他的申诉,监狱长尼克松宁愿饮弹自尽,也不愿意原谅一个像他那样的人。他决定要让治下安稳,只有这样,历史才会记录真相,记录下他伟大的一生……不好意思,稍等我一下。”
他勉强将庞大的身体从桌椅之间的空隙中挤出来,朝卫生间走去。我有点儿累,就又让服务员添了点儿咖啡。她倒咖啡的时候朝我笑了一下,胸牌上的名字是爱丽丝,她看起来和我儿子差不多大。我瞟了一眼墙上忍者神龟形状的表——时间还足够。
“就像我说的,”马特重新坐回桌前,服务员又给他倒了一杯咖啡,他继续说了起来,“斯波尔抱有一丝幻想,想要说服那个从加州来的作家,这一切都源于韦德教授多年前对他做的某些傻事。”
“你的意思是,他说他杀了韦德,但被害者是咎由自取?”
“嗯……这事有点儿复杂。就像我说的,斯波尔20岁的时候,曾和一伙人发生过争执,他偷了他们其中一个人的钱,然后把那人打得鼻青脸肿。他的律师要求为他做精神测试,测试正是由韦德做的。测试发现,斯波尔的精神状态难以受审,于是他就被移交给了医院。他的律师向他保证,两三个月以内,他会让韦德再给他做一次测试,之后就可以被释放了。但他被关了两年,因为韦德反对释放他。”
“像我告诉你的那样,就在那个记者联系我之后,我最近又重新审视了这个案子。当年,我考虑过这种可能性:这是韦德作为精神专家测试的犯人对他的报复。但查找了犯人名单,弗兰克·斯波尔这个名字从来没出现过。”
“谁知道呢?可能因为他当时只是个小喽啰,一个21岁的孩子罢了,你不会觉得他有多重要。不过,他会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我对像他这样的白痴所讲的事根本不在意,但不管怎么说,我都很高兴你能来。今天晚上去我那里过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