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夏谙慈巧谑珠玑语,郑语涵惊梦鬼魅声(第5/6页)

绿茵轻轻地应了一声,微微踮着脚走了出去,“啪嗒”地一声将门带上。

郑涵笑着呷了一口茶,“府上真是不简单!”

“哦?怎么讲?”

“天已经这么晚了,我才坐到这里,茶点随后就到,也不用人嘱咐,进门前先提示一声,出门时又轻手轻脚。

规矩大,仪态好,下人们尚且如此灵慧,当家人就更不用说了!”

如此入情入理的恭维,听者自然入耳。

桑卫兰一面喝茶,忍不住又打量了他一眼,“看不出你年纪不大,倒很细心,可以继承你父亲的衣钵了。”

“桑大哥,我就是因为父亲的事来到上海的。”

“哦?郑叔叔现在还好吧?”

郑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己在上海毫无根基,要想取得进展,一定要得到桑卫兰的帮助。

既然寻求帮助,就一定要以诚相待,实话实说,不管自己的经历是多么的离奇、诡异。

“他早就去世了,”郑涵抬起头,坦率而直接地说,“说来话长,会不会打扰您的休息?”

“说吧,”桑卫兰轻轻拍了拍他,“今晚我们促膝长谈!”

十六年的酸甜苦楚,一时涌上心头,竟如水面浮光,海里浪迹,闪烁不定,又难寻脉迹。

郑涵沉默了一会,决定从父亲回乡讲起。

他离奇的死亡,信封上的地址,诡异的佛像……“枯心斋”的火光、李枯禅的死、柳寒江的失踪、李祎璠的背义、自己的冤屈与逃离、宏远大厦里的老文书、平安里的老疯子……他详尽地讲了一遍。

桑卫兰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从不插话,不时点点头,或发出几个语气助词表示自己在认真聆听,不过他的面色十分平静,好像自己听到的不过是寻常的家事。

郑涵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觉得有些口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桑大哥,”郑涵诚恳地问,“你相信我吗?”

桑卫兰笑了,“相信!”

“您不觉得我遇到的事很离奇吗?”

“再离奇的事我都见过,”桑卫兰轻轻呷了一口茶,“我已经给沈筠飞打过电话了,他很惦记你,北平警备署正四处通缉你呢。”

郑涵心中一惊,像被拉紧的钢弦狠狠抽了一下,从自己下午打电话到现在,不过四、五个小时的时间,桑卫兰竟然找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摸清了自己的情况,行动之迅捷,思虑之周密,信息之灵敏,这个桑卫兰,只是一般的生意人那么简单吗?

“桑老板,你不继承令叔父的衣钵,做个大侦探,简直太可惜了!”郑涵是在试探,桑卫兰说过,他想过要做侦探。

他是否对东方惨案有兴趣?

“上海任何一个侦探赚钱都没我多,”桑卫兰端起了杯子,“像我们这种人,做事谨慎是必须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理解,如果我有桑老板一半的名望和财产,也会很小心的,”郑涵微笑,“不过桑老板,你就不怕我是个杀人犯?”

桑卫兰摇头,“我说过,相信你!”

“相信一个嫌疑犯?为什么?”

“不为什么,”桑卫兰笑了,“看人和做生意一样,是在不断的赌博,我赌你说的都是真的,赌你没有杀人。”

郑涵苦笑了一下。

自己与桑卫兰素昧平生,又顶着杀人嫌犯的罪名,没有任何可以洗脱自己的证据,仅凭沈筠飞一张嘴,和两个已故人的交情,能得到如此待遇,自己应该很知足了。

“我在北平有几个朋友,”桑卫兰轻描淡写地说,“帮你拿回毕业证还是没问题的,先不要回北平了,在上海也是一样,你下一步想怎么做?”

“我想查东方惨案!”郑涵生性直爽,快人快语。

说出这句忍了很久的话,竟然觉得一阵轻松。

房间里是令人难堪的沉默,半晌,桑卫兰才开口,“其实你有很多事可以去做。”

“难道这件事不应该去做?”郑涵做了个手势,来加强他的语气,“你知道,不管是你叔叔还是我父亲,他们的死都和东方惨案有直接的关系,他们临死时,一定有太多的痛苦和不甘,太多的心愿没有实现,为什么不查清事实,惩治真凶,还他们清白和公正,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得以安宁呢?”

“很难,”桑卫兰直接地说,“水太深了。”

“我知道很难,否则桑叔叔也不会破不了,”郑涵使出了在学校时的演讲功夫,“您继承了桑叔叔的财产,生前也得到了他的关照和提携,想必如父子情深吧?如今他的名誉遭到玷污,能力受到质疑,你作为晚辈,一定也想尽自己所能,为他做点什么吧?”

“恰恰相反,”桑卫兰舒服地向后靠了靠,“我和二叔没见过几面,这座宅子是我自己花钱买来的。

不管你怎么想,没有利益的事,我是不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