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一曲箫音悄传苦女,万种心事追忆华年(第10/10页)
东方楚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还要从兰陵说起……”
又是兰陵萧太清!这位奇女子,犯下了东方惨案,诛灭东方全族,惹得四君子流离终生,李楚岑临终不忘,更牵及无辜十余口人,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桑卫兰不免好奇,不过他也不好用刻薄的语言来评论她,毕竟是夏谙慈的母亲。
东方楚长叹一声,缓缓道来,“萧氏算是世家大族,郡望兰陵……她的闺名就唤作兰陵,小字太清,长得很漂亮,才学也好……”东方楚突然顿住了,望向窗外,向很远的远方望去,是回想起了萧太清当年的笑颜?
桑卫兰了轻咳一声,“我也总听人说,萧夫人很美……”他想起李楚岑临终前的眼神,莹亮澄澈,恍若初夏长夜,天阶夜色,汲走了灿灿的漫天星河。
“是啊,是很漂亮……”东方楚点头,隔了岁月的尘沙,回忆当年的红颜,多少会有些伤感。
“可惜,我生得晚了!”桑卫兰惋惜地说,“无缘得见这位夫人,到底是如何地风华绝代,倾城倾国!”
东方楚摇了摇头,“其实与她比起来,你说得这些词汇,完全都玷污了她。”他面色凝重。
“哦?”桑卫兰愕然,东方楚不算是危言耸听,夸大其词的人。
用“风华绝代”与“倾城倾国”也算玷污,这个萧太清,要美到什么地步?
“她实在是个有思想,有主见的人,有着卓绝的见识与才学,远高于当时的裙钗,就是男子,也没几个能与并肩。
世人把对她的关注,都集中到了她的容貌与家世上,实在对她人格的玷污,也是对所有爱上她的人的玷污。
当时拜倒在她裙下的,又岂止是‘四君子’?也涵括了当时社会上的一大批名流。
只不过我们四个年轻些,交情又好,抱成一团,占据了她的大部分精力。
我们对她的爱,已经远远超越了世俗男女间的爱,我们欣赏她美丽的外貌,更欣赏她卓越不凡的才能与见解。
连她自己也是如此,她对自己的外貌颇为自信,但并不太把它当回事,甚至有些苦恼。
作为一个女子,在男权的世界里,人们过分关注于她的容貌与才情,以至于超过了她思想的理解。
她可以和男人们对弈饮酒,畅论古今,针砭时政。
论口才,我们四个加起来也说不过她一个,应变又快,学识博,口才好,经常是一屋子的人鸦雀无声,只听她一个人滔滔不绝,纵横古今。
论起文章,我们四人没一个能写得过她,李尘拂就曾钦佩地说,两支生花妙笔,一肚子的锦秀文章,一点也不为过。
她能唱,先从富连楼,后师马工良,不过轻易不唱,一次醉后,将《八阳》一气唱下来,真真是沉郁顿挫,荡气回肠,山河破碎,家国兴亡,之情之感,真难为她个小女儿怎生得来?连谭先生都说,只惜她生在世家,不肯轻入梨园。
兰陵更是自矜身份,从不肯轻唱……论起画作来,她虽比不过李楚岑,也是极难得的了。
李楚岑也曾说过,兰陵若是专心学画,成就一定远在自己之上,天份使然耳。
兰陵自幼习琴,底子极好。
后来又向周拂尘学琴,她天性聪颖,学得自然极快,大有赶超师傅之势。
周拂尘气量狭窄,又善妒,唯恐兰陵超过他,轻视他,于是不肯尽授,未免留了几分,自己又日夜苦练。
不过所幸兰陵虽然聪明,又肯吃苦,但兴趣太泛,又过于好强,什么都要懂,都要会。
弹了半年,又跟着柳忆眉习起字来,把习琴的事暂丢在一边,周拂尘才放下心来……”
东方楚想着,说着,两腮上有些烫,那是自肺腑内作的烧,不觉将膝上的毯子拿开,身上也清健起来,神采飞扬,眼神里有黑亮的鸟扑闪着翅膀腾跃起来——他想起来了自己最好、最好的时光,不仅是他的,还有她的,还有他们的……青春有多好,多好!碎金子般在树梢闪烁跃动,怎么一展眼就没了?五年,十年,二十年……再也回不去了。
东方楚轻易不去回想,那简直是在提醒着自己的衰老,可是,一旦记忆的洪流涌出,便再也收不住了:二十年前,初初见时,萧太清的风华,耀亮了整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