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9/13页)

是那个女孩子,小而圆的脸藏了一半在头发里,校服下摆露出一点彩色的裙边,眼睛是一种迷蒙的棕色,有点浅,摄人心魄。郑确第一天转学来的时候就看见过她,轻盈活泼地站在台上领操,只知道是同校,却并不知道是谁。后来,似乎是想什么来什么,只要郑确目之所及之处,常常能看见这个女孩子,一来二去的,就成了一点念想,半梦半醒之间不小心想起来,脸会突然一热。

现在这个女孩子朝他冲过来了,捂着右手,脸色慌张,郑确被心口那点澎湃推了一把,鬼使神差地拦在了她面前。

“……你干吗?”女孩收住脚步,冲他皱起眉毛,郑确低下头去看她的手,掌心被划破了,暗红的血滴滴答答地淌下来,忽然觉得一阵头晕。

“你流血了,先包一下,最好去医院看看。”郑确掏出手帕来,想了想还是没敢说出“我帮你”这种话,只好沉默地递过去。女孩愣了几秒,接过来按在伤口上,一时也没想好要说什么。正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档口,同一个方向传来了保安的喊声:“是往这边跑了!站住!”

郑确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先走,这里有我。”

女孩诧异地看看郑确:“你都不问问我干了什么?”

“以后再说,快走吧。”

女孩歪头打量着他,仿佛刚刚才看清了他的脸,接着她掀起嘴角笑了一下:“谢谢。”她头也不回地跑了,郑确看着气急败坏跑过来的保安和主任,掏出了折叠刀,咬咬牙,雪白的刃口压进右手掌心的肉里。

等人跑到跟前,郑确的刀已经擦干净放兜里了。他假装满不在乎地昂着头,尽量不去看鲜血淋漓的手。

“就是他!看这儿!我顺着血迹找过来的!”保安一把揪住郑确的衣领子,主任扶了扶老花镜,表情里带上了厌恶:“好啊,又是你小子,越来越能了啊!连宣传栏都敢砸?”

“……”郑确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那个女孩子?砸宣传栏?这是哪一出?

“啥都别说了,先回教务处,我们好好聊一聊你干的好事。”主任背着手转身走了,保安还想拎着郑确,被他用力推了一把,一下挣开了。“我自己会走。”郑确捂着右手,摇摇摆摆地跟上去。保安看看自己袖子蹭上的血迹,嫌弃地啐了一口。

经过宣传栏的时候郑确故意走慢了点,他的视线迅速地扫过去,里面是上半年优秀班干部公示,玻璃碎了,沾着血迹,高中部那一排的照片少了一张,像是匆忙间被撕下去的。郑确眯起眼睛,想看清楚下面标注的名字。

“怎么着?还看!还觉得砸得挺好是吧!”保安推了郑确一把,“赶紧走!”

偏偏这个时候,老三抱着个篮球踱了过来。郑确这下倒是真的想赶紧走,可惜天不遂人愿。

“主任好。”老三客客气气地打着招呼,主任的脸色缓和了一点。接着他的视线落到郑确脸上来:“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毁坏公物!你看看!”主任的手指弹弹玻璃,“现在的小孩子,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鬼!好好的东西砸成这样!还撕照片!……对了,你来得正好,撕的就是你的照片!”

郑确吓了一跳,他的脑子里朦朦胧胧起了点念头,然而一时乱糟糟的,竟说不出个头绪来。

老三转过头,冲郑确挑起了眉毛。杀人游戏

汪士奇站在一处幽暗的楼道,面前是一扇锈绿的老式防盗门。

对719线路的排查持续了半个月,通过翻查监控、挨户走访,最终将范围缩小到南城福林街至美西路一带,其间正是星沙市著名的贫民窟——水围新村。如非必要,汪士奇不会来这里,倒不是怕,是十年前的影子拦住了他。

那个被分尸的女孩就散落在这里,五个公交站,五个纸箱,其中一个被狗刨烂了,抱起来的时候滚出一只脚,横截面正对着他的脸,白的是骨头,黄的是脂肪,黑的是血。那时候他才24岁,年轻的脾胃翻江倒海,正是撑不住的时候,一个锋利的声音横切进来,连着一双纤长的手把整个箱子接了过去。

“要吐一边吐去,吐在尸体上算你破坏犯罪现场。”那是同样24岁的程诺,法医,外勤,同事私下里叫她“不插电切割机”。她解剖一具尸体只需要一个半小时,头胸腹三腔开得比男人还好。

这天过后,他打电话叫郑源陪他喝酒,两个人醉醺醺地推演了一遍犯罪现场,推着推着就把前辈们的推论全盘打翻了。他还记得郑源兴奋得耳朵发红,跳上桌子吼了一首《执迷不悔》。下一个周一,郑源的推论登上了《法制周报》,发行量首次突破二十万,再下一个周一,小叶失踪,郑源被绑架,再往后,就是那一晚。汪士奇永远无法绕过去的那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