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0/16页)

郑源气得发抖,等人关上门走了好久才想起来骂一句。无人回应,只有日光灯的整流器嗡嗡作响,填满了病房的寂静。禁忌

汪士奇将接郑源回家的日子选在了周末。车停在医院门口,轮椅推到车边,他开了门,静默地退到一边,等郑源自己挪上副驾。郑源一辈子也就坐过这么一回轮椅,经验有限,一起身轮子就往外打滑,坏的那条腿梗在中间,好几次都要立不住。医院里家属病患进进出出,个个往这边侧目,大概都在怀疑两人的关系。说是亲朋好友,都这样了还不伸手也是稀奇,说不是,站在旁边那人的眼神似乎又太殷切了些。郑源颤颤巍巍地扒着门,心里明白得很。对于他来说,很多时候不伸手才是一种分寸,偏偏汪士奇又是一个特别没有分寸的人,这么多年下来,事事被他插手插得习惯成自然,对方突然选在这时候上道了,郑源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

“喂,帮帮我。”郑源到底折腾累了,一屁股跌回去松了口。他都不用回头,第一个字出去就知道汪士奇已快步趋近,架着他上了车,关门,折叠轮椅,扔进后备箱,插钥匙点火,一气呵成,像是已经排练了很多次。

“今儿这天,都掉到零下了。”

“嗯。”

“医院里伙食不好吧,家里有菜,回去吃点好的。”

“嗯。”

“腿怎么样了?”

“还行。”

出门赶上晚高峰,车刚上环路就堵死了,汪士奇的话有一搭无一搭,小心翼翼地闪避着危险区域,车里的密闭空间把两个人压得很近。太近了,漫长的等待时间又将这其中最后一点空气挤压殆尽。郑源缩在自己厚重的羽绒服里,盯着前面蒸腾的尾气,被对方的瑟缩搅得心烦意乱,忍不住想露一爪子:“……什么时候的事?”

汪士奇手一抖,喇叭突然响了。前面的司机没好气地探出头骂:“瞎哔哔啥!没见全堵着么!”汪士奇气势汹汹地对骂回去,关了窗却只敢通过后视镜间接看他一眼:“啊?你刚刚说什么……我……”

“别装傻了,赶紧说吧,说完了你我都能松口气。”郑源转过头来直面汪士奇,逼迫着对方回以注视:“不然我怕我半夜提刀把你给剁了。”

兴许这句话太有画面感,汪士奇一个没忍住想乐,短促的嗤笑之后想到自己的立场,硬生生地又给憋了回去。

“老郑啊,这个事吧,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

“结婚前还是后?”

“啊?”

“我说,结婚前还是后。”

这有关系吗?汪士奇有点茫然,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前,前多了,差不多大三那时候。”

大三,距离他俩结婚还有一年,距离他们确定关系也是一年,一个尴尬的中点。郑源回想了一下大三时的自己。新闻系实习早,他正忙着起早贪黑地给卓一波跑腿写边角料新闻,为了毕业能留在《法制周报》操碎了心。小叶呢?他不知道,他们一个礼拜见一次面,匆匆地在报社楼下碰头吃个饭,然后她就要赶末班车回宿舍了。激情过去,恋爱关系趋向于稳定和无聊,他承认自己不太上心,但这也不是汪士奇掺和进来的借口。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你听我说,我们俩,就一次……是!我是喜欢过她!但是我拿我脑袋担保,真的,就一次,之后我们都没再联系过。”汪士奇的脸涨得通红,一点青筋从颈侧凸起来,郑源知道他没有说谎,正因为他没有说谎,所以事实才更难接受:“所以……是她找的你吗?”

汪士奇等了很久才找到开口的勇气:“也是,也不是。”

2001年夏,汪士奇的暑假一如既往的悠哉。郑源去了《法制周报》实习,几个外地室友也纷纷回了老家,他抱着台电脑没日没夜地打《传奇》,一个月下来近视深了一百度。汪海洋难得回一趟家,推开门看见满地的泡面盒子差点没气到晕过去。“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了!”他把昏昏沉沉的汪士奇拎起来,一脚踹到门外:“明天起去局里实习!敢缺一天勤打断你的腿!”

说是实习,其实也就是换个地方坐着发呆。局里大案要案不可能真让个警校学生参与,偷鸡摸狗的小案子也用不上他,汪士奇一天天的闲得心里起腻,实在没办法,只好下楼去停车场拉单杠跑圈,临到下班再被徐烨用车顺回去。等跑到第五天的时候,事情突然来了。

“小汪!”徐烨开着辆破夏利,火急火燎地怼到他后脚跟:“快快快,上车!”

“怎么了?急着回去打牌啊?”汪士奇擦着汗挤进后座,徐烨转过头喜滋滋地冲他眨眼睛:“不忙,先跟我出个案子,扫黄打非,嘿嘿嘿。”

汪士奇翻个白眼,他顶看不上徐烨这个人,当警察好几年了,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混混嘴脸,升职加薪永远没戏,只配被汪海洋打发过来给自己当临时监护人。这要换任何一个谁估计都得炸,偏偏徐烨过得好好的,闲时打打牌喝喝酒,最大的爱好就是碰上扫黄了蹭去过过眼瘾。一言以蔽之——猥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