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4页)
这种案子的听证不是在真正的法庭上进行,而是在一个大办公室里。听证之前五分钟,他们被引了进来。
如同律师所猜测的那样,地区行政长官的那位代表,仍坚持在首次听证会上做出过的拒绝避难申请的论证。没有什么可以增加或删减的。罗斯先生坐在办公桌后面,阅读着记载在卷宗里的、在此之前已经进行过的那番争论,然后朝着霍尼曼・弗莱舍律师事务所派来的这位新手扬了扬眉毛。
加尔文・德克斯特听到在他的身后,孟鸿先生正在对他的妻子说话:“我们必须指望这年轻人能成功,要不然我们会被送回去受死。”但他是用他的本国语言说的。
德克斯特先去反驳地区行政长官的第一条论据:自从红色高棉的杀戮开始之后,在金边已经没有美国的外交或领事机构了。最近的也要到泰国的曼谷,这是孟鸿夫妇永远不可能到达的地方。他注意到罗斯先生的嘴角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而来自移民局的那个人已经脸色涨红了。
律师的主要任务是表明,面对红色高棉致命的狂热,任何像他的当事人那样明显的反共人士,都注定会被抓起来受刑、处死。即便不是反共人士,这位具有大学文凭的校长无疑也会因为受过教育而遭处决。
头天晚上德克斯特获悉,诺尔曼・罗斯先生并不是一直姓罗斯。他的父亲塞缪尔・罗森在世纪之交抵达美国,来自现在的波兰某地区,为的是逃离俄国沙皇的迫害,这种迫害那时是由哥萨克骑兵实施的。
“先生,把这些两手空空地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寻求生存机会的人拒之门外是很容易的。说声不行就走开是很容易的。告诉这两个人,说这里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他们应该回去遭逮捕、受刑、处决,是不用花费成本的。
“可我问您,假定我们的先辈是这样回绝的,我们先辈的先辈是这样回绝的,那么,那些被拒之门外的人回到已成为屠宰场的祖国时,有多少人会说:‘我去了自由之地,但他们关上大门把我送回来受死。’有多少人,罗斯先生?一百万?接近一千万。我请求您,不是从法律的角度,不是从一位聪明的律师获得一次成功的意义上,而是从莎士比亚称之为仁慈的本质这个角度,我请求您宣布,在我们这个泱泱大国,我们可以为已经失去了除生命之外的一切、仅仅寻求一次求生机会的一对夫妻,提供容身之地。”
诺尔曼・罗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好几分钟时间。然后他把铅笔当作木槌在办公桌上敲了一下,并宣布:“暂缓驱逐。下一个案例。”
来自“关注难民”的那位女士,激动地用法语把结果告诉了孟鸿夫妇。其后的手续会由她和她的组织去办理。会有一些行政程序,但不需要辩护了。孟鸿夫妇现在可在政府的保护下留在美国,最后还能获准工作、避难,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可以入籍。
德克斯特朝她微笑着说她可以走了,然后他转向孟鸿先生说:“我们去那边的自助餐厅,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说的是孟鸿先生的本国语言——越南语。
在那家地下餐厅角落里的一张餐桌边,德克斯特检查了柬埔寨人的护照和身份证。
“这些证件已经由西方几位最优秀的专家检验过了,是真实的。你是怎么弄到它们的?”
这位难民看着他娇小的妻子。
“是她制作的。她是义族人。”
越南有一个叫义的宗族,几个世纪以来,顺化地区的学者大都是出自这个宗族。他们有一项历代相传的书法专长,曾为皇帝撰写宫廷文书。
到了现代,尤其是一九四五年开始抗法战争后,他们绝对耐心、细致和令人惊异的制图术,让世界上最高明的伪造证件者相形见绌。
这位戴着瓶底眼镜的小个子妇女因长期的战争而损失了视力,她曾俯伏在一个地下工作室里制作通行证和身份证。这些证件是如此完美,越共特工可以拿着它们随意地进出南越的每一座城市,从来没被抓住过。
加尔文・德克斯特把护照和身份证递了回去。
“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来这里?”
妻子开始轻声哭泣,她的丈夫握住了她的手。
“我的名字叫阮文镇,”他说,“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是逃出来的。至少这部分是真实的。我在越南的一个集中营里被关了三年。”
“那为什么要假装是柬埔寨人?美国已经接受了在那场战争中曾与我们一起战斗的许多南越人。”
“因为我曾经是越共的一名少校。”
德克斯特缓慢地点点头。
“这也许会是一个问题,”他承认道,“告诉我,把一切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