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 迹(第2/12页)
“需要我帮忙吗?”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美国人吃了一惊,转过身去。陌生人背对太阳站在他的上方。游客站直身子。那人细高个子,有一张神情冷静的脸。他们年龄相仿,五十五六岁,不过陌生人头发已花白。他穿着褪了色的帆布休闲裤和牛仔衬衫,看上去像是流浪汉,或是已不再年轻的嬉皮士。他说起英语来很有教养,但有点口音,也许是意大利语。
“我不确定。”美国人狐疑地说。
“你夫人跌倒了,伤了脚踝?”
“是的。”
陌生人跪到院子的石板上,脱去他妻子的凉鞋,轻轻按摩受了伤的脚踝。他的手指很温柔,手法娴熟。美国人在旁边盯着,准备在必要时挺身而出保护他的妻子。
“脚踝没有骨折,但恐怕是扭伤了。”那人说。
“你怎么知道?”丈夫问。
“我确实知道。”那人说。
“是吗?你是什么人?”
“我是园丁。”
“园丁?这里的吗?”
“我种养玫瑰花,打扫院子,保持清洁卫生。”
“但今天是赛马节。你没有听见吗?”
“我听见了。伤处需要包扎。我有一件干净的T恤衫,可以把它撕成布条。还要用冷水敷,以免肿胀。”
“赛马节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从来不看赛马。”
“为什么?人人都去看了呢。”
“因为是今天这个日子。七月二日。”
“这个日子这么特殊吗?”
“这也是解放日。”
“什么?”
“三十一年前的今天,也就是一九四四年七月的第二天,锡耶纳从德军的占领下获得了解放。而且这里还发生了一件事,就在这座院子里,一件重要的事情。我相信这是奇迹。我去取水。”
美国人吃了一惊。这位来自堪萨斯州托皮卡的美国人是一个天主教徒:他做弥撒和忏悔,他相信奇迹——罗马主教认可的那些。他这次的意大利夏季之行主要是去罗马,锡耶纳是后来加进行程里的。他朝这座空荡荡的院子打量了一番。
院子三十码乘二十码这么大,两边围有高墙,至少有十二英尺高,其中一面墙体上开有一个门洞,两扇大门敞开着,他就是从那个门洞进来的。另两边的墙更高,五十多英尺,墙上除了一些裂缝外,一片空白,墙头有屋顶,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大型建筑的外墙。在院子的最远端,嵌在大楼墙体里的,是另一扇门。它不是木板做的,而是由一根根木梁用螺栓固定而成,以阻止外人进攻。木门紧闭。门的木料与城市本身一样古老,因为长年累月暴晒在阳光下,除了几处污渍外,早已被晒得泛白。
在院子的一边,从一头到另一头,有一条长长的柱廊,斜屋顶由一排石柱支撑着,在屋檐下形成一个幽深而凉爽的避荫处。这时候,园丁取来了布条和一杯水。
他又跪下来,把布条绷带结结实实地扎到受伤的脚踝上,又把水浇上去浸透布条,当作冷敷。美国人的妻子松了口气。
“你还能去看赛马会吗?”丈夫问道。
妻子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脸立即扭成一团。脚踝仍在疼。
“你觉得呢?”游客问园丁。对方耸耸肩。
“这些巷子路面不平整,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又非常闹腾。而且,没有梯子和高台的话,你们什么也看不见。但庆祝活动会持续一整晚,你们可以在那时候看露天盛装庆祝,每条街上都有。或者,八月份还有一次赛马节。你们能等到那时候吗?”
“不行。我要养牛。下星期必须回家。”
“哦。那么……你夫人现在能走路了,但得走慢些。”
“我们等一下好吗,亲爱的?”她问道。
游客点点头。他朝院子四周打量了一下。
“是什么奇迹?我没看见有什么圣殿。”
“这里没有圣殿。没有圣人。现在还没有。可有一天会有,我希望。”
“那么,三十一年前的今天,这里发生了什么?”
园丁的故事
“你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吗?”园丁问。
“那当然。美国海军。太平洋战区。”
“不是在意大利这儿?”
“不是。可我的弟弟是在这里。他曾与马克・克拉克将军[34]一起战斗。”
园丁点点头,似乎在回忆往事。
“整个一九四四年,同盟国军队在意大利半岛边战斗边向前推进,从西西里岛朝北到达奥地利边境。那一年,德军边打边退,边打边退。这是一次漫长的撤退。一开始他们是意大利的盟国,但在意大利投降之后,他们成了占领军。
“在托斯卡纳这里,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陆军元帅凯塞林[35]统帅着德军。与他对峙的,是由克拉克上将率领的美军、亚历山大上将[36]指挥的英军和朱安上将[37]统领的自由法兰西部队。到六月初时,西部战线已经抵达翁布里亚北界和托斯卡纳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