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穆朗玛峰(第6/14页)

“理查,”让-克洛德说,“你从来没和我们说过你认识K.T.欧文斯。”

“我们从来也没有说起过这个人啊。”理查说着自在地靠在一个包装箱上,手肘放在穿着羊毛裤的膝盖上。

“我非常愿意结识K.T.欧文斯先生。”J.C.接着说,我觉得他的语气里夹杂着些许责怪。

理查耸耸肩。“肯[5]这人不喜欢与人交往。他找我谈些事,说完他就走了。”

“他住在哪里?”我努力问出这个问题。

“尼泊尔。”回答问题的是雷吉,“我想是在提扬博泽附近。就在坤布谷里。”

“我以为尼泊尔禁止白人——英国人——居住。”我说。

“并非如此。”理查说。

“欧文斯先生在战后去了那里,”雷吉说,“我想他娶了一位尼泊尔妻子,还生了几个孩子。他得到了当地的接纳。他很少穿越边境到印度或锡金来。”

理查一言不发。 

那些白色、绿色和红色的顺序到底是什么?我真想问问理查。为什么那面冰壁,或者说欧文斯口中的冰瀑,会是攀登珠峰最危险的部分?为什么他会说到营地和贮藏补给的地方?在三支英国探险队都没能登上的珠峰北面,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抑或落了什么东西?

“你是在战争期间认识了欧文斯少校的吗?”雷吉问。

“是的,那时候我认识他,”理查说,“不过那之前我俩已经相识了。”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很晚了。我们是不是去找瑟姆楚比做点儿吃的,不然今晚我们就得挨饿了?”

*

许多夏尔巴人因为没能得到赐福而怨声连连,在他们的抱怨声中,我们离开了绒布寺,他们一直嘟嘟囔囔,没完没了,结果帕桑医生冲他们大喊了几声,他们这才安静了下来。我们这三十五个人在山谷中吃力地走了2英里,穿过了一条河,朝着绒布冰川的入口走去,然后我们抵达了前三支探险队的大本营所在地,这时候距离日落还有一个来小时的时间。我们在绒布寺空等了一场,结果大喇嘛札珠仁波切拒绝接见我们,我们这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就这样白白浪费掉了。

我承认,在我们抵达大本营所在地的那一刻,我感觉沮丧不已。前三支探险队都以这里为大本营,这个地方在绒布冰川河谷之内,但南面一道40英尺高的冰碛石山脊正好遮挡了狂风,北面视野开阔,我们就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而且这里有平坦的地面,可以搭建帐篷(有些地方甚至连大一点儿的岩石都没有),甚至这里还有一个融化的湖泊,马、骡子和以及我们换来的牦牛可以到那里喝水。附近有一条冰河,周围都是人畜的粪便,只有把河水煮开才能喝,但我们更喜欢用融化干净的雪煮水喝,不过呢,我们可以用河水洗个澡。

这里也有前三支英国探险队留下来的垃圾和废弃物:破碎的帐篷帆布和破帐篷杆;一片乱七八糟的废弃氧气罐和框架;低矮的石墙,在狂风的吹拂下,有些地方已经倒塌,一大堆好几百个废弃的锡罐,罐子尚未生锈,有些罐子里满满当当装的都是尚未吃过的美食,现在已经腐烂,都是前几支探险队剩下的;在主帐篷区的左边,一条平整岩石线沿线区域明显是厕所。在这里迎接我们的是一条沟里无数风干了的人类粪便,诺顿和其他人从这里撤走的时候,既没把这个沟挖深,也没有将之填平。

还有更让人压抑的呢,在这片遍地垃圾的马洛里大本营的下坡处,有一座高高堆起的石头金字塔,是前一支探险队用来纪念死在珠峰上的亡魂的。最上面的一块圆石上涂着“纪念三次珠峰探险”几个字,这块圆石下面的一块石头上刻着“1921年凯勒斯”几个字,这是为了纪念在1921年那次侦察探险中遇难的一位医生,而理查也是那次探险队的一分子。在这两块石头下面,马洛里和欧文的名字也被刻在了石头上,同样被刻在上面的还有在1922年那次雪崩中丧生的七名夏尔巴人的名字。这座石头金字塔纪念碑似乎把整座大本营变成了一个墓地。

但不知怎么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还是珠穆朗玛峰,它与马特洪峰的叠嶂山峦并不一样,那座高峰依然矗立在狂风肆虐的绒布冰川河谷上方12英里处。只有在偶尔不再飘雪、几乎常年环绕珠峰的云雾片刻散开之际,我们才可以看到珠峰的西部侧腹和山脊在夜色下闪闪发光,可即便在如此遥远的距离,这座山看上去依然是那么奇形怪状、巨大无比。珠峰并不像勃朗峰和马特洪峰一样是一座别具一格的高山,它更像是一排难以逾越的巨牙屏障之中一颗无比巨大的尖牙。从峰顶和山脊刮起的狂风此刻已经吹过了东边的地平线,不仅在附近的凯勒斯峰上方吹拂,还吹过更高而且非常巨大、非常高耸、非常陡峭、非常雄伟、非常遥远的喜马拉雅山脉诸多山峰,而连绵的喜马拉雅山脉就像是诸神建造的一堵墙壁,挡住了我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