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2/4页)

“笔记!文革前的老东西!”商贩继续兜售,“二十多本,你要是感兴趣,我便宜点儿卖你!”——果然是没有卖相的东西!

我听得出他的弦外之意,要是烫手的硬货,他们才不会跟你这么耗着,那得端着,拿着,玩意儿能不能卖出个高价,这说话也是学问。

我笃定主意要拒绝商贩的兜售,刚想说两句客套话儿,猛地里瞥眼看到那位截胡成瘾的同行正迈着方步向我走来。小子我当时极力克制,虽说最终放弃了上去抽他一顿的念头,不过这兜里的钱财可没捂住,由着那商贩叫了一个咬人的价儿,也不说还上一嘴,便买下了那二十多本看都没看上一眼的笔记。我拎着那肮脏的蛇皮口袋,故作镇定地走向那位截胡的同行,哈哈大笑数声,接着似有卖弄地甩出了一句话,然后扬长而去。“要是这东西您看过,那您今天可是走了眼喽!”沿路上,我都在极力回避那个截胡同行对着我讥笑的表情,还没到家,我就悔得恨不能要把肠子掏出来洗洗,你说我这妈不是神经病吗,斗哪门子气呢?

可是,日子还得过不是,倒买倒卖还得继续不是,合着我不能就把那蛇皮口袋里的笔记扔掉了事吧?这样,那岂不是栽大发了!不行,我得给这些东西找个卖相,说什么也要回了本儿才是!于是我打开蛇皮口袋,拿出了那破烂不堪的二十多本笔记,一边扇动着飘荡在鼻间的霉味儿,一边兢兢业业试图发现它们的非比寻常……嘿!你还别说,在翻过那些密密麻麻、让人眼花缭乱的字迹之后,还真就让我找到了记录者的名字!

我赶紧利用搜索引擎查找关于这个陌生名字的信息,内心期待一定是我孤陋寡闻,而不是这个人默默无名。结果是不消说的,搜索引擎下虽然有这个人的名片,但在职业一栏却写着“食品研究”四字。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儿,望着对他那寥寥数语的介绍,以及那串冗长的工作单位名称,这两者丝毫彰显不出这个人在其行业里的杰出,这意味着我不得不为我神经兮兮的冲动自食恶果——看来,我的好运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算了吧,没有人能够始终好运傍身!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极其无聊地为这些笔记拍摄了一张集体照,随手传到了网店上,在为它们标价之时,我心如针刺,鼠标一抖那售价便成了本金的十倍。看着那个让我哭笑不得的数字,我恍然体会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玩笑,不禁长叹一声:这漏儿是没捡到,打眼也就算了,关键是这内伤难解啊!

楔子老话儿说得好,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就在我逐渐淡忘这件事,继续持续着我的倒卖生涯之时,却突然间接到了一个关于此的电话。电话是一位有着沙哑嗓音的女人打来的,她开门见山声称要购买这批笔记,并且要我一再确认它们是否还在。我从女人异常焦急的声音里判断,她对这批东西正抱着势在必得之心,“至于价格方面……”还没等我说完,女人就迫不及待地向我一再保证,网店上的标价她完全接受;并在挂断电话后的十分钟内,准时将钱款打入了我的银行账户。

这一切来得太快,以至于我将这批笔记按照女人留下的地址快递出去之后,我仍然觉得这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怪事儿并没有就此结束,两天以后我再次接到了这个女人的电话,女人声称东西她已收悉,只是还想让我再帮她一个忙。

“没问题!当然可以!只要能办到的,我一准儿帮忙!”“笔记应该有二十四本,现在少了一本……”

“不可能!一共就只有二十三本,我做生意讲究诚信为本,绝不会偷奸耍滑!”女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干巴巴的笑声,她叫我不要误会,她向我买的确实是二十三本,只是希望我能再帮她寻找到最后一本,这样这批东西才是完整无缺的。至于酬劳方面,“就按照之前那二十三本的价格交易吧!”她说。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一本?原来的价格?我觉得她一定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或者说她患有某类产后忧郁症,以此来舒缓自己的情绪。但是女人的言之凿凿又让我摒弃了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我答应女人试着找找看,并按照她的指示记下了一个地址。

“找到之后,你不必再联络我,直接送到这个地方就行,酬劳面付。”勿需多言,你知道我一定会马不停蹄地联系那个商贩,并且想法设法、甚至委以重金请他务必帮我留意那最后一本笔记。金钱的力量是万能的,我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它!

在我过往那吊儿郎当的学习岁月里,我从未试着如此认真地对一本笔记钟爱有加。那天晚上,我在昏黄的灯光下展开它,像一个三好学生一样开始逐字阅读,试图从中找到那个让我困惑不已、又让我狠捞一笔的答案。我想如果我爷爷的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幕场景,他一定会因为我的正儿八经而收回开篇第二自然段末尾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