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第7/8页)
征顺打开灯。
长廊的黑色天花板上一盏一盏地亮起了灯光。灯光依然很弱,好像就要被黑暗吞没似的。地上铺着黑石,墙壁上贴着黑色裙板,裙板上面的部分则是暗红色的。
“这——这样的走廊……”
“以前没有,这是在重建西馆和南馆时新造的。因此,如果从十角塔看,这座馆的整体外观和以前不同。”说到这,馆主静静地退到门旁,“来吧!”他催促江南道,“走吧!你大概知道尽头是什么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请——”
江南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慢步走了出去,鹿谷默默地跟在后面。
走廊尽头的墙壁和左右墙面的设计完全不同,黑色粗糙的墙面看上去像是用大块石料垒成的。
江南直视着前方,慢慢地向前走。
每前进一步,各种各样的情景就不断复苏,错综复杂地在脑子里闪过。那主要是飞到33年前的“视点”通过中也,不,中村青司的经历看到的许多情景。其中也有很多是通过波贺商店的市朗以及坠塔青年——真正的浦登玄儿看到的。还有“视点”飞到33年前的18年前,附在调包之前的玄儿身上看到的。
……黑黢黢耸立的十角塔。最上层昏暗的禁闭室。格子门对面出现的女性身影……诸居妈妈。妈妈!啊,妈妈……火,摇曳在宴会厅里的红色烛火。肖像画中妖艳的美女。异国魔女……祝福,达丽娅的祝福……血红的葡萄酒和红色黏稠的汤……你吃过了吧,玄儿少爷?玄儿……愿达丽娅祝福我们。吃,那肉!达丽娅的,达丽娅夫人的……你是说我一定要回答吗?我一定要回答……缺失,关键性的缺失,在这座馆中。令人眼晕的巨大闪光……妈妈!缺失一定在我身上。那可不行啊,青司!无情燃烧的大火……啊,妈妈,妈妈!被吓着了吗,中也先生?我对你……所灭亡者,可是我心?所灭亡者,可是我……妈妈!啊,妈妈!妈妈!妈妈!明白了吗,忠教?实际上啊,忠教你……躺在满是药味的病床上的那个人,看起来很痛苦的脸,那声音,那话语……深深烙在心里的场景。深深烙在心里……孝明,实际上啊……这是我的、我的记忆。你呀……不是我生的:我的、我自己记忆中的……大雨,不安的雷声,火山爆发的惨剧……可怜!所谓亡者,可是我……是我的心吗?都很可怜……人、村子还有树和山。大雨……还有——还有那天的、那时的——让我死吧!
空洞的眼神,无力的呼吸,含糊不清的口齿。
——我受够了,杀了我吧……让我解脱!
但是我做不到,那样的事我做不到!我下不了手,从病房里逃出来……是的,之后又经过几天病痛的折磨,她终于得到了死的安宁。
……江南似乎快看不到眼前的现实了,他赶紧用力摇摇头。这时,他已经来到黑色石壁前,不知不觉中,两眼中竟有少许泪水。
自从今夏和母亲诀别之后,他还从未流过泪——走廊在此向左右叉开。
去哪里呢?江南停住脚。突然,耳边隐约有声音传来,若隐若现的……啊,这不是钢琴声吗?谁在弹钢琴?在哪里弹?现在这个旋律是……
江南从分叉口拐向右边,那是琴声传来的方向。
走廊很快沿着黑色石壁向左拐了个直角。左转不久后又出现一个分叉,一边是沿着石壁笔直向前,另一边则向右拐了个直角。江南马上发现后者可能是延伸至北馆的。前者在前方不远处沿着石壁又拐向左。
来到这里,江南觉得大致上可以把握这条走廊的结构了。
如果从这里一直沿着墙往前走,肯定会有延伸至西馆的走廊。
如果在最初的分叉口向左转,那里也会有延伸至南馆的走廊。也就是说——
这个由黑色石块垒成的墙壁原本是四方形的小型建筑的外墙,而那座小型建筑就是中庭正中央的“迷失的笼子”。恐怕这条走廊就是以它为中心将东西南北四栋建筑连成一个十字形……原来如此——江南想道。
关于中村青司六年前的死,浦登征顺刚才是那样说的,但是在重建烧毁的那两栋建筑时,青司却提议建这样的走廊。当时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莫非……
……我停下来,朝着北馆的方向侧耳倾听,于是我听清了传来的钢琴声。缓慢的节奏,灰暗的旋律,这是萨提的……不,不是的。
是舒伯特的吗?
这是弗朗茨·舒伯特的《第二十钢琴鸣奏曲E长调》第二乐章。
33年前,青司来到这座黑暗馆。第四天早晨,他在北馆的音乐室前听见的就是这首曲子。现在,是谁在那间音乐室的钢琴上演奏这首曲子呢?——到底是谁在弹?莫非那是……不!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