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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到那些磁带啦?”她跳下床,走到凸窗里的那张桌子前。“是这盒吗?”
“不是。”
“这盒?”她看着我的脸,静静地把磁带放回桌上,走回床前,坐在我身旁。“我们先吃点东西吧。吃完之后我们听一下磁带。好吗?”
好的。我说。
但在吃饭之前,她需要回宿舍去取一些白天通常穿的衣服。我独自躺在床上,思索了一个小时。她不会再回来了。她已经认定我疯了,而她很正常。她去找巴普迪斯特了。屋外传来上楼的轻快脚步声。我暗想,那人一定不是汉娜,而是哈基姆夫人。但不对啊,哈基姆夫人足足有一百零四磅重,而汉娜体态轻盈。
汉娜正跟我讲她儿子诺亚的事情。她一手拿着她那份比萨饼在吃,另一手拿着我的那份,一边用斯瓦希里语跟我在谈诺亚。我们第一次在一起时她就羞涩地谈起过他。现在她必须告诉我一切了,包括她怎么生下诺亚,诺亚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诺亚是她的“爱之子”15,但是,她告诉我:相信我,萨尔沃,诺亚不是爱情的结晶,根本不是。
“我父亲把我从基伍送到乌干达去接受护士培训。在那里,我爱上了一个医科学生。他让我怀了孕,却告诉我他已经结婚了。他还对他睡过的另一个女孩说自己是同性恋。”
她当时才十六岁。她怀了小孩,肚子鼓了起来,体重却减了八磅。后来她鼓起勇气去做了艾滋病病毒检测,还好呈阴性。从那以后,如果她需要做些不愉快的事情,她会立即就做,以免空等。她生下小孩,由她阿姨帮她照顾,而她继续完成培训。所有医科学生与年轻的医生都想跟她睡觉,但她再也没跟其他男人睡过,直到遇上了我。
她突然大笑起来。“瞧瞧你自己,萨尔沃。你也是已婚男人了。”
不再是了。我说。
她大笑着摇摇头,啜了一口自酿红葡萄酒。我们都认为,这是我们一生中尝过的最难喝的葡萄酒。汉娜还说,比医院的年度舞会上逼人喝的酒还难喝。她告诉我:萨尔沃,相信我,逼着人喝就说明那酒有多差劲。我也告诉她,这酒比盖恩卡娄公司的高浓度基安蒂红葡萄酒还滥,还说了说巴特西公园路“贝拉·维斯特餐厅”里那位勇敢的小个子绅士。
诺亚出生两年后,汉娜受训完毕。她提升为高级护士,开始自学英语,每周还去教堂三次。你现在还这样做吗,汉娜?偶尔。年轻医生们都说上帝跟科学不相容。而她直言不讳地说,她在病房里确实没看见什么上帝存在的迹象。但这并不能阻止她为诺亚,为她的家人,为基伍祈祷,也不能阻止她带着仅存的信仰,去位于北伦敦的那所教堂做礼拜,去帮助她那些“主日学校学生”的孩子们。
汉娜为自己是南德人而自豪。她有理由如此自豪,因为南德人因事业心极强而闻名。她喝了杯咖啡,又喝了一杯难喝的红葡萄酒。她告诉我,她在二十三岁时通过一家中介机构来到英国。以前她告诉过我这事,但那时我们正在做爱,一旦退出就得从头开始,所以我没注意听她讲。英国人并不坏,但那家中介机构把她看得狗屎不如——我还是第一次听她说粗话。她把诺亚留在乌干达她阿姨那里,这让她伤透了心。但在乌干达恩德培的一位算命先生的帮助下,她确定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就是传播自己所学的西方医学传统与技术,以及赚钱寄回去抚养诺亚。当她学会了,赚足了,她就会带着诺亚回基伍。
刚到英国时,她每天晚上都会梦见诺亚。她心烦意乱,老是想打电话给诺亚,后来才理智下来,决定每周一次在优惠时段打回去。那家中介机构从未告诉过她,她必须去上适应性教育学校,而那得花光她所有积蓄;对方也从未跟她说过,她还得从最底层做起,在护士行业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跟汉娜住在一起的尼日利亚人付不起房租,结果有一天房东把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赶到街上。在医院,为了获得升职,她不得不比她的白人同事做的要好上一倍,也要比她们勤劳一倍。但是,在上帝的帮助下,或者说,在她勇气十足的努力之下——我更喜欢这种说法——她成功了。她每周两次学习如何在贫困国家进行简单手术。今晚她本来应当去上课的,但她以后会补上。因为她答应自己在带回诺亚之前一定要学会如何做简单手术。她最后才说到最重要的那部分。她已经说服护士长让她多请假一周,不带薪。这同时也使她能陪那群“主日学校学生”去海滨小游两天。
“你只是为了陪那些‘主日学校学生’才请假的吗?”我满怀期待地问道。
汉娜一下就把我的期望打掉了。一个来去无踪的口译员兑现自己的诺言赴约的几率极低,就为此请了一周的假?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