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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瑞,我希望你能分析利润给我听”——鼓起她最后的勇气——“谁付冰啤酒和威士忌和红酒和三明治和玛塔的加班费?你的客户向你买西装,难道是因为他们想和你聊天喝酒到半夜十一点?哈瑞,我再也不了解你了。”
她想把帕莱索旅馆的事拿出来质问他,但勇气已尽,她需要再来一杯浴室顶架上的伏特加。她无法看清楚哈瑞,她想他也一样。眼前隔了一层迷雾,从哈瑞的位置看来,只看见因悲叹和伏特加而变老的自己。哈瑞已经走出去,她站在客厅,望着孩子们从车窗向她挥别,因为今天轮到哈瑞载他们去度周末。
“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露。”他允诺,轻拍她的背,像安慰伤员。
那么,是发生什么过失而必须处理好呢?他口口声声要矫正的,又是什么鬼东西呢?
谁驱策他?是什么?如果她不能满足他,又是谁弥补不足?哈瑞到底是什么人,前一分钟可以假装她不存在,下一分钟就带礼物给她,竭尽所能取悦孩子们?为什么在城里四处奔波,似乎他以此为生?为什么接受那些他以往避之如蛇蝎、只单纯视为客户的人的邀请——如拉菲之流的肮脏大亨、政客、和毒品挂钩的企业家?还对运河高谈阔论?为什么深夜和满满一电梯的流莺一起偷偷溜出帕莱索旅馆?然而,最黑暗的情节,在昨晚发生。
昨天是星期四。每逢周四,她会带工作回家做,好在星期五清干净办公桌,将星期六空出陪陪家人。她把父亲的公文包放在她书房的桌子上,想着可能可以在送孩子上床和烧晚饭之间,抽出一个小时的空当;但又突然想到牛排有疯牛病,所以开车下山买鸡肉。回到家时,很高兴发现哈瑞提早回来了:他的越野车像往常一样停得歪歪的,没地方停她的标致,所以她得停在山坡下——她倒是很乐意,辛苦提着采买的东西爬上人行道,走回来。
她穿着运动鞋。屋子的门没锁,哈瑞真是健忘,我要吓他,嘲笑他的停车技术。她在玄关停下脚步,从书房敞开的门,看见他背对她站着,她父亲的公文包打开躺在她的书桌上。他拿出所有公文飞快翻着,就像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不需要一一查看。好几份档案。机密的。针对某些人的个人报告。狄嘉多一位新加入的幕僚提出的文件草案,将提供给等待穿越运河的船舶之用。狄嘉多有点担心,因为负责起草的人最近刚成立自己的杂货零售公司,可能会把承揽契约往对其有利的方向推动。或许露伊莎可以看一下,告诉他她的看法?
“哈瑞。”她说。
或许她是放声吼叫。可是你对着哈瑞大吼,他也不会跳起来,只是放下手边正在做的事,等待进一步指示。他这时就是如此:冻结不动,然后非常缓慢,好像不想惊动任何人似的,把她的文件放回她的书桌上。接着从书桌前退后一步,以他惯有的收敛低调,看着眼前六英尺处的地面,露出像服过镇定剂之后的微笑。
“是账单啊,亲爱的。”他用丧家犬的声音解释。
“什么账单?”
“你记得的,爱因斯坦中心,马克的音乐课。他们说已经寄出、我们却还没缴的那张账单。”
“哈瑞,我上个星期就缴了。”
“看吧,我就是这么说的,你知道。露伊莎上个星期就付过了,她从来不忘记的。他们根本不听。”
“哈瑞,我们有银行报表,我们有支票存根,我们有收据,我们有银行可以打电话问,我们有现金摆在家里。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在我的书房翻我的公文包,找一张我们老早就付清的账单?”
“是的,没错,我们付清了,我不用麻烦了,对吗?谢谢你提供信息。”
他装出受伤的样子,或自以为装出的任何样子,走过她身边,回到自己的书房。穿过中庭时,她看见他塞了个东西在长裤口袋里,想到那是他近来不离身的那只讨人厌打火机——顾客送的礼物,他说,在她面前晃,轻轻弹开关上,秀给她看,骄傲得像拥有新玩具的孩子。
她惊慌失措。视线模糊,耳鸣刺响,膝盖发软。烧焦的气味,孩子般的汗水淌下她的身体。整个场景。她看见科利罗区在烈焰中,哈瑞从阳台回到房里时的脸,还有他眼里仍旧炽热燃烧的红色油光。她看见他走近她蜷缩藏身的扫帚柜,抱住她,也抱住马克,因为她不放开马克。然后他对她结结巴巴说了几句话,几句她听不懂也一直无法理解的话,直到此刻。但她宁可当那是目睹滔天浩劫之后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
“如果我搞个这么大的阵仗,他们会关我一辈子。”他说。
然后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像站着祈祷的人。和他刚才的姿势一样,但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