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梅多斯先生与科克先生(第2/5页)

档案库的工作也把梅多斯压得喘不过气,特别是在这个热腾腾得无以复加的非常时期。就连只需要窝在密码室里的科克也可以感受到一点压力:额外的乘车时间,额外的加班时间,而珍妮特又临盆在即。压力来自四面八方,让人很难开朗得起来。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前一分钟你会被要求发出一份关于不来梅暴动或明天汉诺威示威的实时报告,下一分钟又会收到一份有关淘金热或布鲁塞尔谈判的电报,或是一份要求在法兰克福或苏黎世加码数百万英镑的指令。而如果说密码室的工作很累的话,那负责档案的工作就更累了:你得钻进一堆纸堆里,把要用的档案调出来,或是给新进的档案编号,放到适当位置备用……想到这个,科克出于某些理由突然想起,他应该打个电话给自己的会计师。要是“克鲁伯”13的工会继续这样搞下去的话,他说不定应该进点瑞典钢铁的股票,摆个几天,好让小宝宝的银行户头可以充实点……

“啊哈,”科克眼睛一亮,“有打架可看了。”

两个警察走下人行道,走向一个开奔驰车的农民。先前,那农民摇下车窗,向两个警察咆哮;而现在,他更是打开车门,再次向他们咆哮。眼见好戏上场,然而,很突然地,两个警察掉头走了。科克失望地打了个哈欠。

他怀着缅怀的心情回忆起,从前,恐慌都是每隔一段时间才会出现一次。要么是柏林走廊出现叫嚣,要么是俄国直升机在边界挑衅,要么是四强督导委员会在华盛顿发生争执。不然就是有火要灭:摆平某个德国在莫斯科提出的可疑外交提案,或是掩饰一次对罗德西亚禁运的破坏,或是隐瞒一场在明登发生的莱茵军14暴动。仅止于此。这些时候,你只要按部就班把工作做好,回家时就是自由人一个。就这么多。这就是人生。这就是波恩。不管你是像莱尔那样的外交人员,还是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面的非外交人员,生活都是一样的:偶尔碰到一点点激烈场面,然后玩一点点股票,然后复归于无聊,等待下一个调派。

直到卡费尔德出现才改变了这一切。科克郁郁不乐地打量那些示威海报。九个月前。科克还记得,从九个月前开始,梅多斯一再匆匆从档案库的连接门走进密码室,带来各种消息:基尔发生示威、卡费尔德被提名为领导人、学生静坐抗议和各种他们后来慢慢会习惯的零星暴力。这次倒霉的是谁?一些反示威的社会主义分子。一个被打死,一个被扔石头……在那时候,听到这个都会让他们吃一惊。老天,他想,当时我们好嫩。感觉上那就像是十年前。但科克却几乎可以把这九个月来每一小时发生的事给娓娓道来。

大使馆医生就是在基尔发生示威那天早上宣布珍妮特怀孕的消息的。自那天起,就再没有事情对科克来说是一样的。

汽车喇叭再次狂野地响起;车龙开始移动,又陡地停下来,形成一片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尖锐刺耳声。

“那些档案找回来了吗?”科克探问道,心里开始有点明白梅多斯可能为什么事忧心。

“没有。”

“那辆手推车现身了吗?”

“没有,那手推车还没有现身。”

“别在意了,阿瑟,没必要为这种事心烦。这里又不是华沙。你现在是在波恩。听着,你知道单单过去六星期,大使馆的食堂就搞丢了多少杯子?我不是说打破的,是说不见了的。你猜?二十四个。”

梅多斯毫不动容。

“谁又会想去偷杯子?没有人。人们都是粗心大意的。你要知道,现在是危机时期,人人都一堆事,变得心不在焉。这样的事发生在大使馆每一个角落。档案的情形也是一样。”

“但杯子不涉及秘密,这是差别所在。”

“用来推档案的手推车也不涉及秘密,”科克语带恳求地说,“还有本来放在会议室而不见了的电暖炉也不涉及秘密——管理组的人为这件事气疯了。打字组那部不见了的长滑架打字机也不涉及秘密。听着,没人可以怪你的,阿瑟,你有那么多的事要做。你知道外交人员起草电报的时候都是什么样子的吗?看看莱尔,看看加韦斯顿,他们都是梦游者。我不是说他们不是天才,但他们有一半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他们的头是被云遮住的。别人不能因为一些档案不见了就怪罪你的。”

“我会被怪罪的。我是负责的人。”

“好吧,你爱折磨自己就请便。”科克最后的耐心消失了,“要说有责任也是布拉德菲尔德的责任,不是你的。他是参赞处的头头;他要为安全事务负责。”

说完这番拉倒的评论,科克再一次打量四周不怡人的景物。他断定,在不止一个意义上,卡费尔德要为很多事情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