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约翰·冈特(第3/6页)

他把吹风机放回盒子里,连着衣架拿下一件亚麻布外套——是酒吧服务生会穿的那种。一朵枯掉的玫瑰插在一个纽扣孔里。

“哪些不幸的过去?”他问,一边把玫瑰扔到废纸篓里。“说说看,冈特。”他再一次闻到那种陌生气味,一种他从衣柜嗅到却无法说出来的、甜腻腻的男性软膏和雪茄味道。

“主要是他的童年。他有一个叔叔。”

“谈谈他叔叔。”

“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只是说他有多笨,说他常常改变政治立场。利奥讲故事的方式很可爱。他告诉我们他和叔叔在轰炸时怎样躲在地窖里,用一部机器制造药丸。把一些干果全压碎,然后跟糖搅混,做成一颗颗,再装到罐头里。利奥说他会在药材里吐口水,当做是对他叔叔吐口水。我太太听到这个非常震撼,但我对她说:别傻了,那是一种失怙心理;他不像你,他没有得到父爱。”

摸过外套几个口袋以后,特纳小心翼翼把它从衣架上拿下来,抓住两个肩膀,放在自己魁梧的骨架子前面比了一比。

“他是小个子吗?”

“他很讲究衣着,”冈特说,“总是穿得很得体。”

“跟你身材差不多?”

特纳把外套拿向前,但冈特却厌恶地往后退。

“他比我矮小,”冈特说,眼睛仍然盯着外套,“他是舞蹈演员的体型。走路像穿花蝴蝶。你会觉得他整天都是穿着舞鞋。”

“他是同性恋吗?”

“当然不是。”冈特说,再一次感到震撼,而且脸红起来。

“你怎么知道?”

“他是个高尚的人,这就是理由。”冈特怒气冲冲地说,“你这样问就好像他犯了什么错。”

“尽责吗?”

“非常,对人很有礼貌。虽然是个外国人,却从不会目中无人或傲慢无礼。”

“他还说了他叔叔什么?”

“没有别的了。”

“他是什么样的政治立场?”他望向桌子,端详抽屉上的锁。

把外套扔到一把椅子上后,他伸手向冈特要钥匙,冈特不情不愿地交给了他。

“我不知道。我对他的政治立场一无所知。”

“谁说他犯了什么错?”

“你。你一直追问他。探查他。我不喜欢。”

“我好奇他犯了什么错事,会让我这样一直探查他?”

“天晓得。”

他拉开最上一格抽屉。“你有收过这样的日记本吗?”

日记本封皮是蓝色的人造皮,压印有金色的线框和王冠。

“没有。”

“可怜的冈特,你会不会太保守了一点?”他翻动日记本,从后往前看。他一度停下来皱起眉头,又一度在他黑色笔记本里写上些什么。

“那是领事级以上人员专用的,这就是原因。”冈特说,“我不愿意接受。”

“他曾经要送你一本,对不对?我猜这是他摸来的另一样东西。他从档案库摸来一叠这样的本子,然后分赠他在一楼的老友们,对不对?‘拿去用吧,小伙子们。楼上堆满堆呢。拿去当纪念品吧。’他说话是不是就是这个调调,冈特?但基督徒的操守让你拒绝接受,对不对?”特纳合起日记本,拉开下一格抽屉。

“他这样做了又怎么样?没人叫你去翻他的抽屉的,有吗?偷了几本日记本又怎样?有那么大不了吗?”冈特的威尔士腔一下子像脱缰野马,全都跑了出来。

“你是个基督徒,冈特。你比我更清楚撒旦的伎俩。小过错会带来大过错,不是吗?你今天偷一个苹果,明天就会想劫持一卡车的苹果。你知道这个道理的,冈特。他还告诉了你些什么?还有其他的童年回忆吗?”

他找到了一把拆信刀,银质的,带着个宽扁的刀柄。特纳看刀柄上的刻字。

“玛格丽特赠予L.H.。我好奇谁是玛格丽特?”

“我从没有听过这名字。”

“他曾经订过婚,你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

“对方是爱克曼小姐。玛格丽特·爱克曼。想起来了吗?”

“没有。”

“他有没有谈过他当兵时候的事?”

“他喜爱军队。他说在柏林的时候常常去看骑兵跳栏。他喜欢看。”

“他待的是步兵团,对吗?”

“我不清楚。”

特纳把拆信刀搁到一边,放在蓝色日记本旁边,在笔记本上记上一笔,然后从抽屉里拿起一个小而扁平的荷兰雪茄盒。

“他抽烟?”

“他爱抽雪茄。那是他惟一抽的烟。他身上总带着香烟,但我只见过他抽雪茄。我听说参赞处有一两个人抱怨。我是说抱怨雪茄的味道。他们不喜欢。但利奥有时很顽固。”

“你来这里多久啦,冈特?”

“五年。”

“他在科隆跟人打了一架。当时你来了吗?”

冈特犹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