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利奥就在那里。在二等座。”(第4/5页)
“还是往左。”特纳第二次听到克拉伯的喊声。
有三道栅栏通向月台,三个收票员坐在各自的玻璃笼子里。告示以三种语言警告特纳别想坐霸王车。一群神父窃窃私语,用不以为然的眼神瞧他,仿佛是说:匆匆忙忙不是基督徒的美德。一个背帆布背包、抱滑雪靴的金发女孩危险地从特纳身旁拐过,他看得见她套头毛衣一顿一颤的。
“他先前就坐在那里面。”克拉伯低声说,但特纳此时已经推开了门,站在餐厅里面,透过烟雾轮番打量每一张桌子。一个扩音器宣布往科隆的火车误点的消息。“走了,”克拉伯说,“他溜了。”
烟雾到处缭绕,有凝聚在日光灯管四周的,有绻曲在幽暗角落里的。空气里混杂着啤酒、腌肉和消毒水的味道。远处的白瓷砖柜台闪闪发光,像是雾里的一片冰墙。在一个褐色木头的小隔间里,坐着一户要搬家远行的穷人家:女人都年老,穿黑衣服,他们的行李箱用绳子绑着,男人都在看希腊报纸。在另一张桌子旁,一个小女孩在对着一杯饮料滚啤酒杯垫。那就是克拉伯指着的桌子。
“就是那小孩。他当时在喝一瓶皮尔森啤酒。”
特纳没管小女孩,径自拿起几个空酒杯,一无用处地打量它们。三截雪茄烟蒂留在烟灰缸里。有一截还微微闷烧。小女孩看着他弯腰搜查地板,两手空空站起来,看着他走过一张张桌子,打量一张张脸,抓住一个肩膀,推开一份报纸,碰触一只胳膊。
“是他吗?”他高声说。一个孤独的神父正在角落里读报,在他旁边的桌子上,一个黑脸的吉卜赛人吃着一袋烤栗子。
“不是。”
“这个呢?”
“抱歉,老哥,”克拉伯说,显得非常紧张,“运气不好。我说过了,他走了。”
两个坐在彩色玻璃窗旁边的士兵正在下棋。一个蓄胡的男人正在咀嚼,但他面前却没有食物。一列火车刚刚开抵外面的月台,让杯子盘子微微震动。克拉伯问了女侍者什么。他抓着她的上臂低声说话。她摇摇头。
“我再问问另一个。”克拉伯对走近的特纳说。他们走到餐厅另一头,而这一次对方的反应是点头。她为自己的记忆力自豪,说了长长一番话,指指那小孩,又反复提到“小绅士”,但有时又会用“小个子”来代替,就像“绅士”一词是她对她的询问者而非对黑廷的礼敬。
“他几分钟前还在这里,”克拉伯带点困惑地说,“但那只是她的说法。”
“他一个人离开的吗?”
“她没看到。”
“她对他有印象吗?”
“一点点。她不是个细心的人,老哥。别指望她会记得太多。”
“他为什么会离开?他是看到了谁吗?有人从门外向他示意吗?”
“你说到哪儿去了,老哥。她没有看见他离开。她何必留意他,毕竟他点的每样东西都是付过钱的。不过她说他一直都是一副随时要走的样子。像是等火车。那些家伙坐火车来的时候,他出去看了一下热闹,然后又回来,再抽一根雪茄,喝一瓶啤酒。”
“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这副表情?”
“真怪。”克拉伯喃喃说,莫名其妙皱起眉头。
“有什么怪的?”
“他一整晚都在这里。一个人。喝酒却没喝醉。部分时间和那个小孩玩。是个希腊小女孩。他最喜欢小孩。”他给了女侍者一个铜板,她千恩万谢。
“幸好我们没碰着他,”克拉伯说,“不然就会吃不完兜着走。每逢这种时候,他都会狂性大发。他一火起来就会六亲不认。”
“你怎么知道的?”
克拉伯在回忆中露出个苦瓜脸。“你应该看看他在科隆那个晚上的样子。”他喃喃说,眼睛仍然盯着女侍者的背影。“恐怖。”
“他打架那一次?当时你在场?”
“我告诉你,”克拉伯说,“那小子真要是火起来,你最好离他远点。瞧瞧这个。”他伸出手。他手掌心放着一颗木头纽扣,和特纳在柯尼希斯温特搜到的那五颗一模一样。“女侍者从桌子上捡到的。为防他会回来找,她留了下来。”
布拉德菲尔德从门口慢慢走进来,他的脸紧绷着,但没有表情。
“我猜他不在这里了。”
没有人说话。
“你仍然说你看到他?”
“错不了,老哥。抱歉。”
“嗯,我想我们必须相信你。我建议我们现在就回大使馆——”他瞧着特纳,“除非你想留下来或有进一步的理论想要验证。”他看了看餐厅四周。每一张脸此时都转向他们。在吧台处,一部机器乏人照顾地冒着水蒸汽。没有一只手在移动。“看来你们在这里已经留下了烙印。”他们慢慢走向车子的时候,布拉德菲尔德说,“你可以回大使馆收拾你的东西,但午餐时间一到就得走。如果你有文件要带走,把它们交给科克,我们会用邮包寄给你。晚上七点有一班飞机。你就搭它。如果订不到位子就坐火车。总之是给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