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巴不得被当成猪(第3/7页)

“这里,”他说,把一个信封递给特纳,“里面是你的机票。”表情仿佛是说:“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吧。”

“我都好了,老哥,”克拉伯从他惯站的阴影处说,“就等你。”

侍者都静悄悄的谨慎极了。克拉伯点了蜗牛,说这里的蜗牛非常正宗。桌子旁的墙壁上挂着幅牧羊人与水仙女共舞图,只有微微的性暗示。

“科隆那天晚上你和他在一起。他打架那天晚上。”

“那天很怪,”克拉伯说,“不是一般的怪。你要加点水吗?”他问,然后在两个酒杯里各加进一点点水,但不比一滴为祈求清醒而流的泪多。“我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

“你常常和他一起出去玩?”

克拉伯想装出笑容,却没有成功。两人举杯喝了一口酒。

“五年前的事了。那时玛丽因为妈妈生病,三天两头往英国跑。所以说,我等于是个分居中的男人。”

“所以你偶尔会和利奥去乐一乐:喝两杯,再泡泡妞。”

“差不多吧。”

“在科隆?”

“慢慢来,老哥,”克拉伯说,“你真像个律师。”他又喝了口酒,要等酒精流到胃里,他才像个反应迟钝的滑稽演员那样抖了抖。“老天,那天真够呛。”

“科隆的夜总会是最好的,对不对?”

“你不能在这里搞,老哥,”他紧张兮兮地说,“在波恩这里你得千万小心。”又没必要重复一句:“得千万个小心。”然后又猛一扭头,表示同意,“对,科隆是比较好的选择。”

“有比较好的妞儿?”

“我不记得了,老哥。太久以前的事了。”

“利奥是为找女人去那里的?”

“他喜欢女人。”克拉伯说。

“所以说那天晚上你也去了科隆。你太太在英国而你则和利奥一起去狂欢。”

“我们只是坐在一张桌子喝酒。”他调整姿势以配合他说的话。“利奥谈到部队的事,回忆些陈年往事。他爱部队生活,真的很爱。他应该继续待在部队里的,这是我的感觉。在我看来,他需要些管束。你可以说他是个顽童,就像我一样。年轻时候是这样没有关系,你也不会在意。但日后就不同了。在舍伯恩66的时候我常常挨揍。被揍得出了魂。他们把我按在水龙头下面,或是把我的脸按在洗脸盘里,然后一堆烂人长官轮流揍我。当时我不在意,认为人生就是这样。”他一只手搭在特纳手臂上。“老哥,”他喃喃说,“但我现在恨死他们。从前我不知道有这东西在我心里。但现在全浮上来了。我恨不得回去拿枪扫射那些烂人。我是说真的。”

“你是在部队里认识他的吗?”

“不是。”

“我最早是在战争罪行调查组与他有一点认识。在明兴格拉德巴赫。第四组。”

“当时他已经在做索赔官的工作?”

克拉伯遇到侵袭的一贯反应是慌张胆怯。就像他名字的发音一样,他会喀啦一声把两片蚌壳合起,躲在里面,静待危险过去。他把头低到酒杯上面,停住,两肩耸起,用一双粉红色的眯眯眼窥伺特纳。

“你说你们边喝酒边聊天。”

“只是静静喝酒聊天。等着看歌舞表演。我喜欢看精彩的歌舞表演。”接下来,他把话题一转,谈到一件完全难以置信的事情:他怎样在上次法兰克福举行的自由民主党大会上拉到一个女的。“真是输给她,”他自豪地说,“她像只猴子一样爬在我上面,完全没有我要做的。”

“所以那场架是发生在歌舞表演之后?”

“之前。有一小群德国佬在吧台大声唱歌喧闹。利奥觉得不爽。他瞪他们,一副七窍生烟的样子。然后他突然喊结账。‘Zahlen!’就像这样。很大声。我说:‘喂,老哥,怎么回事?’他没理我。‘我不想走,’我说,‘我想看艳舞。’侍者拿来账单,利奥算了一算,手伸进口袋,掏出一颗纽扣,放在收银盘里。”

“什么样的纽扣?”

“就是纽扣。和火车站餐厅女侍者捡到那颗一模一样。木头的,中间有些孔。你不能用纽扣来付账,对不对?”克拉伯说,语气中犹有余愤,“我起初以为他是开玩笑,还笑了一下。‘你还拽下她其余的纽扣吗?’我说。但他不是开玩笑。”

“继续说。”

“他对侍者说:‘拿去,不用找零。’然后站起来。‘走吧,米基,这地方好臭。’接着夜总会的人就扑向他。老天,不可思议。我从不知道他这么能打。三个人被他撂倒,一个逃了,然后有谁拿玻璃瓶朝他一砸。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没有人出来说句话。下一件我知道的事就是我们跑到了街上。利奥跪着,手撑在地上,夜总会里面的人走出来,又修理了他一顿。我则在一旁咳得连肠子都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