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星期四之子(第6/8页)
“他讨厌静,”她幽幽地说,“静会让他害怕。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喜欢音乐;就是为什么他会喜欢他的房子……那里整天都有声音。就连死人睡在那里都会受不了。惟有利奥受得了。”
她在回忆中微微一笑。
“他不是住在那里,他是在操控它。就像操控一艘船。整个晚上他都会跑上跑下,修理一扇窗、一扇百叶窗板。他一辈子都是这样。悄悄地害怕,悄悄地回忆,回忆一些他不愿意说出来而又期望你会了解的事情。”她打了个哈欠。“他不会来了,”她说,“他也讨厌黑暗。”
“他在哪里?”特纳问道,语气紧急,“他在做什么?”
她没有说话。
“听着,我知道他告诉过你。在枕边向你耳语,吹嘘他怎样把整个世界耍得团团转。吹嘘他有多聪明,他的诡计有多高明,他骗了哪些人!”
“你误解他了。彻底的误解。”
“那就告诉我实情!”
“没什么好说的。我们是笔友,就那么多。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哪个世界?是莫斯科吗?”
“我是对的。你是个庸人。你希望所有线条都是清晰的,所有色彩都是分明的。你没有胆量去面对中间色。”
“他有胆量吗?”
她看来已经不把特纳放在心上。“我们走吧,拜托。”她说,就像是特纳一直让她等着。
他推车推了好一段路,车子才发动得起来。他们要转弯下山时,他看到那辆“欧宝”匆匆忙忙开出,跟在他们后面,距离保持在三十码开外。她开到雷马根一家河滨区的饭店。坐下时,经营饭店的老妇人轻拍她的手臂。那位小绅士怎么没来?老妇人问,就是总乐呵呵、抽雪茄、说得一口好德语的那位。
“他说德语带腔调,”海柔向特纳解释说,“有一点点英国腔。他是刻意练出来的。”
向阳间里空荡荡,只有角落坐着一对男女。那女的有一头长长的金发。特纳脸上的伤口引起他们的好奇。从旁边的窗子,特纳看见“欧宝”停在下面的河滨空地上。车牌已经换过,但脸还是原来两张月亮脸。他头痛欲裂,没把杯中的威士忌喝到一半就想要吐。他要求送杯水过来。老妇人端来一瓶本地的矿泉水,又解释说,这矿泉水很有疗效,两次大战时都用来治疗那些试图渡河而受伤的人;当时这饭店被用作急救站。
“他本来约我上星期五来这里碰面,”她说,“然后再带我回家吃晚饭。星期五劳利要到汉诺威去。但利奥在最后一分钟打电话给我,取消约会。”
“上星期四下午他迟到了。以前我不以为意,有时他甚至不会赴约。他工作很忙。但这一次却不同。他变了。从一个月之前左右开始变了。我第一次怀疑他有了别的女人。他常常东去西去……”
“去什么地方?”
“有一次是柏林。还有汉堡、汉诺威、施图加特。就像劳利一样。他自己是这样说的。我不是很相信。他不是对事实很执着的人,不像你。”
“上星期四下午他迟到了。然后呢?继续啊!”
“他说是因为和普兰什科吃午饭才会迟到。”
“在马特努斯。”特纳呼吸急速地说。
“他们有事讨论。他没说是什么事。他满怀心事。我了解他,知道追问没有用,所以就只陪着他静静散步。当时他们也是在旁边监视。我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是怎么回事?”
“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但现在却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她耸耸肩,“而在当时,我也决定了:只要他手指头一勾,我就会马上收拾行李,和他一道远走高飞。”她望着河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我,包括丈夫儿女。只不过他并没有那样要求。”
“他找到了什么?”特纳低声问。
“我不知道。他找到了那东西,去跟普兰什科商量,但普兰什科的反应并不好。利奥早就知道普兰什科变了个人,但还是非试试看不可。他要确定自己还剩下多少资源。”
“你怎么知道的?他告诉了你多少?”
“大概比他以为的少。他认定我是他的一部分。”她耸耸肩,“我是一个朋友,而朋友是不问问题的。不是吗?”
“继续说。”
“他说劳利第二天要到汉诺威,所以想要我星期五晚到他家吃晚饭。一顿特别的晚饭。我问他:‘是为了庆祝吗?’‘不是,海柔,不是为了庆祝。’但现在一切都变得特别了,他说,而他也没有多少时间了。他不会得到再次续约。12月之后不会有另外一年,他说,所以我们何不每隔一阵子就来好好吃一顿。他约我先在雷马根这里碰面,再到他家,然后又说:‘对了,海柔,布拉德菲尔德去汉诺威是搞什么东西?我的意思是,他干吗要在游行示威的两天前到那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