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普兰什科(第6/9页)
他们走回大堂时听到咆哮声。两个穿着皮衣的学生闯了进来,站在楼梯上与门卫扭打。一个年长的议员用手帕捂住嘴巴,血沿手腕流下。“纳粹来了!”有人喊道,“纳粹来了!”但他指着的是站在阳台上一个挥舞着红旗的学生。
“回餐厅去,”布拉德菲尔德说,“我们可以从另一边出去。”
餐厅里的人一下子都不见了,他们有的被大堂的骚动吸引,有的则感到厌恶,各朝自己选择的方向散去。布拉德菲尔德没有跑,但迈着行军般的大步子。他们走到餐厅外面的连拱廊。一家皮革店的橱窗里展示着用精美小牛皮造的黑色手提箱子。在另一个橱窗里,一个理发师正为一个看不见脸的客人涂肥皂沫。
“布拉德菲尔德,拜托你一定得听听我说的话。老天,难道我来警告你他们说了些什么都不行吗?”
萨布惊恐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肥胖的身体在油腻腻的外套里更显沉重,汗珠结在他黄色眼睛下面的眼线上。他们退到一家店的门口。在连拱廊的尽头,宁静已重新降临国会大堂。
“谁说了什么?”
阿勒顿代萨布回答。“整个波恩都传遍了,老哥。整个报界都听说了。”
“听着。有些传言。一些很疯狂的传言。你知道那天汉诺威为什么会发生暴动吗?谣言在所有的咖啡馆满天飞。是卡费尔德的人传出来的。他们本来被交代不要说出去的。”
他快速打量连拱廊的两头一眼。
“那肯定是多年来最耸动的头条。”阿勒顿说。
“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失控,像疯狗一样带头冲向图书馆?我是说卡费尔德的那些保镖。是因为有人向卡费尔德开了枪。就在音乐声最响亮的时候,有人从图书馆一扇窗向他开枪。枪手是图书馆员的朋友。你还记得那个女图书馆员的名字吗?爱希。她曾经在柏林为英国人做过事。她是个移民,是后来才改名为爱希的。她让枪手从窗户开枪。她死前一五一十告诉了西布克龙。卡费尔德的保镖看到枪手开枪——在音乐声最响亮的时候!他们看到有人开枪,想冲向前抓住他。带头冲的就是卡费尔德的保镖,那些由灰色巴士载送的家伙。他们找到子弹,是一把英国手枪发射出来的。你明白了吗,布拉德菲尔德?是英国人要行刺卡费尔德。真是荒天下之大谬的谣言。你必须阻止它蔓延开来。去找西布克龙谈谈。卡费尔德现在怕得要命,他是个大懦夫;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出入都那么谨慎,到哪儿演讲都要搭个Schaffott。该死,Schaffott的英文是啥?”
“断头台。”特纳说。
群众从大堂走出来,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回到空地上去。
“对,断头台!这是个天大秘密,布拉德菲尔德!我只对你一个说!”他喊道,“千万别提我的名字,否则西布克龙会要了我的命!”
“务请放心,卡尔,你的保密要求将会受到尊重。”布拉德菲尔德若无其事地说,措辞的正式与当前的混乱很不协调。
“老哥,”阿勒顿把头凑到特纳耳边。他没刮胡子,胡子茬儿上沾满汗水。“利奥到底怎么回事?他看来像是蒸发了。听说老爱希从前是个骚货……曾经在汉堡与猎头者共事。谁把你的脸弄成这样子的,老哥?她翘辫子翘得太快了,对不对?”
“没有任何内幕可言。”布拉德菲尔德说。
“还不是时候公开罢了,老哥。”阿勒顿说。
“永远不会有。”
“据说卡费尔德在汉诺威游行示威前一晚差点就在波恩被逮到。当时他参加完一个秘密会议,徒步走往会合点,差点就被利奥逮到机会。西布克龙的人马及时赶到,把他带走。”
沿着河堤,示威群众成梯形编队,一动不动地耐心等候着。他们的黑旗在细弱的微风中勉强飘动。在河的对岸,一排蓝色树木的后面,远处的工厂烟囱把烟懒懒地喷到单调的晨空中。一些色彩鲜艳的小舟在灰灰的河岸边轻摇款摆。在特纳的左手边,有一间该拆而未拆的破旧船棚。一张告示宣示它是波恩大学体育学院的财产。
他们肩并肩站在堤上。最苍白的薄雾逶迤在褐色的地平线,笼罩着整座肯尼迪桥。除了看不到的东西——海鸥、驳船、电钻——发出的回声以外,别无其他声音。除了沿河滨空地延伸的灰色人影外,别无其他的人。没有下雨,但他们有时会感受到雾的湿意。除对岸传来的煤烟味,别无其他气味。
“卡费尔德会躲到今天晚上才出来,”布拉德菲尔德说,“西布克龙会照顾好他的安全。他们预期利奥今天晚上会再动手一次。他会的。”他把最后一句话说了两遍,仿佛在背一条公式。
“卡费尔德直到集会开始前都会躲起来,等集会结束又会再次躲起来。黑廷自己的资源极端有限。他的身份已经暴露,无法再自由来去。他今天晚上一定会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