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喷泉咖啡(第2/4页)

曼德尔捡起一个破旧的公文包。它没有锁——史迈利觉得这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乐谱袋。他从里面取出一个朴素的软皮文件夹,递给史迈利。“遗书的复本。警司说要给你一份。他们把原件送到外交部了,另外还有一份复本直接给了玛琳·黛德丽。”

“她又是哪门子角色啊?”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就是这样称呼你的顾问的,先生。特案处里基本上都这么叫,先生。非常对不起啊,先生。”

妙啊,史迈利想,实在太妙了。他打开文件夹,看起了复本。曼德尔还在说:“我第一次看到遗书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说实在的,也是第一次看到上面会注明时间。签名看起来倒没什么问题。特案处已经比对过他之前领取失物时签的字了。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遗书是打出来的,说不定用的还是一台便携式打字机。就跟匿名信一样,用的也是便携式打字机。这一封遗书工工整整清清楚楚地签上了芬南的名字。在页首打印出来的地址下面印上了日期,日期下面则是时间:晚上10:30。

亲爱的大卫长官:

犹豫再三后我决定了断自己的生命。我无法忍受余生都活在不忠与怀疑的阴影下。我明白自己的职业前途已经毁掉,全拜那个被收买的告发者所赐。

您忠诚的

塞缪尔·芬南

史迈利通读了好几回,因为专注,嘴巴窝成了一个圈,眉毛则往上扬起了点儿,似乎感到惊讶。曼德尔正在问他问题:

“你是怎么想到这件事的?”

“想到什么?”

“早上那通电话啊。”

“哦,电话是我接的。本来以为是找我的。结果错了——这是传呼中心为那个预约打过来的。但在那时候,我也还没想到这点。我假定这是找她的。下楼后我还跟她说了。”

“下楼?”

“是啊。他们把电话机装在卧室里头。大概就是那种卧室跟起居室兼用的房间,事实上……她之前行动不便,他们到现在还让那间房保持原样。一边就跟书房一样;有书,有打字机,有书桌什么的。”

“打字机?”

“是。便携式的。我猜测他就用那台机子打了遗书。但你也看到了,接完电话后,我已经忘记预约电话的人不会是芬南太太了。”

“为什么不会?”

“她患有失眠症——这是她之前跟我说的。还为这个开了开玩笑。我让她好好休息下,她就说,‘每天这身子都要跟我一块儿忍受二十几个小时。我们其实已经比很多人活得久了’。不止这些——还说什么不太能享受睡眠这种奢侈品。所以,她怎么会让人家八点半打电话过来呢?”

“那她老公怎么会——怎么会有人这样做呢?都差不多要到午饭时间了。那可是政府部门啊。”

“就是啊。这也让我想不通。大家都知道外交部比较晚才上班——十点钟吧,我想。但即便是这样,芬南要是八点半还不醒,那他穿衣服、刮胡子、吃早餐、赶早班车都得匆匆忙忙的了。再说了,他老婆也可以叫他啊。”

“很有可能她在胡扯什么不睡觉的假话,”曼德尔应道,“女人嘛,失眠、偏头痛什么的,有也不奇怪。这让大家都觉得她们神经紧张、喜怒无常。故作娇贵,大部分都是这样子。”

史迈利摇摇头:“不对,这电话不会是她的,怎么会呢?她十点四十五分才到家呢。但假设她记错回到家的时间,那她去打电话之前也不可能没看到自己老公的尸体啊。你可别跟我说,她发现自己老公死了,第一反应就是上楼让人家一早打个电话过来,对吧?”

他们默默不语地喝了会儿咖啡。

“还有一件事。”曼德尔说道。

“什么事?”

“他老婆是十点四十五分才到家的,对吧?”

“她自己是这么说的。”

“她是一个人去的吗?”

“不知道。”

“我敢断定不是。我觉得她知道不得不把回家时间说出来,就算好时间,用那封信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据。”

史迈利的思绪又回到了艾尔萨·芬南那边,想到了她的愤怒和她的顺从。这样来讨论她似乎挺荒谬的。不,不是艾尔萨·芬南。不是的。

“尸体是在哪里找到的?”史迈利问道。

“楼梯下面。”

“楼梯下面?”

“没错。就这样张开手脚,躺卧在客厅地板上。左轮手枪就在他身下。”

“还有那封遗书。在哪里?”

“他身边,也在地上。”

“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有。一杯可可,放在会客厅里。”

“好吧。芬南决定去自杀。他让传呼中心八点半给他打电话。他给自己冲了杯可可,放到了会客厅。他上楼,把遗书打出来。然后他又到楼下去,给自己开了一枪,那杯可可还一口没喝。这看起来真是天衣无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