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第3/5页)
里奥希望他们在校门口分开,但他们却一同离开,一路肩并肩地走着,悠闲地谈着话。他等待着,让他们继续往前走。他们彼此非常熟悉,瑞莎听了笑话之后哈哈大笑,伊万看上去似乎心满意足。里奥是否让她开怀大笑过?并不如此,也不经常。每当他犯傻或笨拙的时候,他当然不反对被笑话。他在这方面也有某种幽默感,但不对,他不说笑话。可瑞莎爱说笑话,她喜欢玩语言游戏,玩智力游戏。自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以来,她就戏弄他,让他以为自己叫蕾娜,她比他聪明,他对此从不怀疑。鉴于风险总是与智力密切相关,所以他从未嫉妒过这一点——直到现在看到她和这个人在一起。
里奥的双脚有些麻木。他很愿意继续往前走,以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尾随着自己的妻子。在微弱的橘黄色街灯灯光的掩映下,跟踪妻子并不是什么难事——街上几乎没什么人。等他们拐到主路阿夫托扎沃德斯卡亚路时,情况有所改变,这里有个同名地铁站,他们一定是朝地铁站走去。食品店门外排着长长的队伍,人群堵在人行道上。里奥发现现在开始难以跟踪自己的妻子,她那平庸单调的服装让跟踪难上加难。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加快脚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现在,他在她身后不到二十米的地方。这个距离存在一定风险,她很有可能会看到他。瑞莎和伊万拐进阿夫托扎沃德斯卡亚地铁站,从视线中消失。里奥匆忙往前赶,在行人中来回穿梭。她很容易就淹没在地铁人群中。正如《真理报》经常所鼓吹的那样,这是世界上最繁忙最优秀的地铁系统,每天有成千上万人使用。
到达地铁站入口之后,他走下石阶来到地下大厅——这是一个豪华的大厅,接待大使的地方,奶白色的大理石柱,桃花芯木栏杆擦得锃亮,磨砂玻璃的圆顶将室内装点得更加辉煌。现在是高峰期,人群密密麻麻,地面连一厘米的空隙都找不到。成千上万的人裹着长长的厚外套和围巾,在检票口的队伍中推推搡搡。里奥逆着人群,走上台阶,借着高度在人群中搜索。瑞莎和伊万已经走过检票口,正等着上手扶电梯。里奥重新加入蜂拥的人群,见缝插针,一路挤着往前走。但是被卡在一大堆人身后,这时他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不得不用双手将人群拨向两边。除了面露愠色之外,没人敢说什么,因为没人知道里奥的身份。
来到检票口,里奥正好看到自己的妻子正消失在人群中。他赶紧走过检票口,排队并争取第一个走上手扶电梯。他从机械木制台阶顶上望向对角的底层,看到的是上百个戴着帽子的头顶。由于无从辨认,里奥将身体侧向右侧。瑞莎就在他身后的台阶上,大约差了十五个台阶的距离。伊万站在她上面的一个台阶上,为了和伊万交谈,她侧过身,抬头向上看着。里奥就在她的视线之内。他缩回到前面的那个人身后,不希望再被她看到,一直等到电梯下来。地下通道有两个:分别是为开往南北方向的两辆地铁而设计,每个通道上都挤满了人,都拖着脚步往前走,试图走到站台上,希望能在下一趟车上抢到座位。里奥看不到自己的妻子。
如果瑞莎回家,她就会向北坐三站,到特拉尔纳亚站换乘。无奈之下他姑且认为妻子就是这么做的,于是他沿着站台往下走,左右环顾,研究着挤在一起的人群的脸,全都盯着同一个方向,等着列车的到来。他走到站台中间,没有看到瑞莎。她是否会乘坐相反方向的列车?她为什么要向南走?突然之间,有个人往前移动了一下,里奥瞥见一个书包。那是伊万。瑞莎就在他身边,他们俩人都站在站台边缘。里奥距离他们非常近,几乎能伸手触碰到她的脸颊。只要她稍微偏一下头,他们就会面对面。他几乎就在她的周边视觉内;如果她没看见他,只是因为她没想到会看见他。他无计可施,无处可躲。他继续沿着站台往下走,等着她喊自己的名字。他无法解释这是一个巧合,她会看穿他在撒谎,她知道他在跟踪自己。他往前走了二十步,然后在站台边缘停了下来,盯着面前的马赛克画看。他的脸庞流下三道汗珠,他不敢擦拭,也不敢转身去看个究竟,唯恐她朝自己这个方向看过来。他努力让自己全神贯注在马赛克画上,画面在称颂苏联的军事力量——一辆坦克的炮筒笔直伸着,两侧是重炮,坦克上的俄罗斯士兵挥舞着手枪,长长的外套随风飘扬。里奥非常缓慢地转过头来,瑞莎正在和伊万说话,她没有看见他。一股暖流从拥挤的站台下方吹过来,列车正在进站。
所有人都转头看着列车,里奥看到对面有个人正直视着他。就是这极其短暂的一瞥,眼神交流不过一刹那。这个人大概三十岁,里奥之前从未见过他。但他马上就知道这人也是契卡干部,是国家安全部的地下工作人员。这个站台上还有另外一个地下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