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第3/6页)

里奥听着,就像个孩子坐在大人面前,安静专注地听他描述这个世界。他没有办法举起手或站起来打断他。安德雷接着说道:

“我们的妈妈完全崩溃之后,我就开始照顾自己。幸运的是,冬天很快就结束了,情况稍微有了一些好转。我们那个村子只有十个人活下来了,算上你的话是十一个,其他村民全都死了。当春天来临,积雪融化的时候,整个村子都发出腐臭,到处都在传播疾病。你没有办法靠近这些尸体,但是在冬天,这些尸体都平静安详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那段吋间,我每天晚上都到森林里去打猎,就我一个人。我到处找你,站在林子里呼喊你的名字,但你一直都没回来。”

里奥的大脑仿佛才慢慢理解这些话的意思,他犹豫地问道:

“你杀死这些孩子,就因为你认为我离开了你吗?”

“我杀死他们,这样你才会找到我。我杀死他们是为了让你回家,我杀死他们是为了跟你交流。还有谁能够理解我们孩提时代的那些线索?我知道你会循着这些线索找到我的,就像你在雪地里沿着足迹就能找到猎物那样。你是一个猎手,帕维尔,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猎手。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名民兵,当我看到你的照片时,我去找《真理报》的工作人员,我去打听你的名字。我跟他们解释说我们失散多年,我以为你还叫帕维尔。但他们告诉我帕维尔不是你的名字,而且你的详细情况被列入机密类信息。我央求他们,让他们告诉我你在哪个部门作战。他们甚至都懒得答理我。我当时也是一名战士,但不像你,你是英雄,是精英。但我知道你一定在特种部队,我暗中打听你的名字,心想你很有可能不是在民兵队伍,就是在国家安全部,要么就是在政府部门。我知道你是一个重要人物,不是个无名之辈。你可以了解到关于这些谋杀案的信息。当然,这不一定那么重要。如果我在足够多的地方杀死足够多的孩子,不管你的职业是什么,我想你可能都会发现我做的这些事情。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是我。”

里奥身体前倾,他的弟弟看起来那么温和平静,推理是那么谨慎。里奥问道:

“弟弟,你过得怎么样啊?”

“你是说离开村子之后吗?和所有人一样:我应征入伍。我在作战中把眼镜弄丢了,落入德军手中。我被俘获了,我投降了。当我回到俄国时,一直被看做战犯,我被捕了,然后就是严刑拷打。他们威胁我,要将我关押起来。我跟他们说,我几乎都看不见,怎么可能充当叛国者?我六个月都没有戴眼镜,我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我看到的每一个小孩都是你。我本应该被枪决,但警卫们喜欢看我撞翻东西,我总是摔倒,就跟小时候一样。我因此活下来了。我太愚蠢和笨拙了,不可能是德国间谍。他们叫我的名字,打我,放我走了。我回到这里,即使在这里,大家也讨厌我,说我是叛国者。但所有这些都不困扰我,因为我有你。我所有的生活都集中在一件事情上面——就是将你找回来。”

“于是你开始杀人?”

“我从这个地区开始下手,但是六个月之后,我不得不考虑,你可能在这个国家的任何一个地方。这也是我为什么找一份外派员的工作,这样我就可以到处出差了。我需要在全国各地留下标记,你能够找到的标记。”

“标记?这些都是孩子啊。”

“我一开始是杀动物,就像我们抓那只猫一样抓动物来杀。但这没有用,没有人会注意,没有人会关心。有一天,我在森林里偶然碰到一个孩子,他问我在干什么,我解释说我在留诱饵。这个孩子跟你离开我时差不多大,后来我发现孩子作为诱饵,可能会好得多。被杀的孩子更能引起大家的关注。你能理解这其中的意义。你认为我为什么在冬天杀了这么多的孩子呢?这样你就可以通过雪地里的足迹找到我。你难道没有跟踪我在森林里的足迹吗,就像你跟随足迹找到那只猫一样?”

里奥听着弟弟柔和的声音,仿佛他在说一门自己几乎听不懂的外语。

“安德雷,你有家庭,我在楼上看到你的孩子,他们就和你杀死的那些孩子一样。你有两个漂亮的女儿。你难道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对吗?”

“这是必要的。”

“不是。”

安德雷一拳砸在桌子上,愤怒地说道:

“不要拿那副腔调跟我说话!你没有生气的权利!你从来没有花精力来找我!你从没有回来过!你知道我活着,但你就是不在乎!忘掉那个愚蠢笨拙的安德雷吧!他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你留给我一个疯掉的妈妈和一村子腐烂的尸体!你没有评判我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