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泥犁炼狱(第5/8页)
但见那人亦是一僧,身着杏黄海青,脚踩缀帮禅履,袒肩披一条百衲袈裟,显然是寺中的主事僧人。
那僧人一手抓着念珠,一手提着下裾,急张拘诸地奔至众人面前。见这僧人到来,哑罗汉们皆退到一旁。
“罪过罪过,”那僧人前身微躬,双掌合十:“贫僧管束不严,冲撞了两位施主,在这厢赔礼了。”
听他说得谦逊,鲁班头的敌意骤减了不少。“哼哼,总算出来个晓事的!”
冯慎单手立掌,算是回敬:“敢问师父上下?”
“贫僧弘智,忝就敝寺监院,”那僧人说着,目光突然驻在了鲁班头脸上。“咦?这位施主莫不是……”
“哈哈,”鲁班头道,“大和尚,我也认出你来了!那天在村口化劫,就是你领的头!”
“难为鲁班头还记得贫僧,”弘智笑笑,转向冯慎,“未请教……”
冯慎见问,忙以假名通道。
弘智颔首道:“原来是马施主,失敬失敬。二位驾临,不知所为何事?”
“你先别问我们,”鲁班头指着哑罗汉道,“他们几个上来便打,这又叫何事?”
弘智道:“怪只怪贫僧教化无方,还望班头多多宽宥。这几名僧人,皆是敝寺护法。”
“护法?”鲁班头道,“这一个个都瘦不啦叽的,也能当护法?”
“班头小觑他们了”,弘智道,“他们虽不魁梧,却有着以一当十的身手。”
“你少替他们胡吹大气!”鲁班头道,“老子瞧他们的本事,实在是稀松平常。还以一当十?哼,方才他们齐上,也没见能把我俩怎么着!”
弘智道:“二位神威过人,自然另当别论。”
听了这句,鲁班头十分受用,将脸得意地一仰,却发觉哑罗汉们眈眈怒向。
“不服吗?”鲁班头亮招喝道,“来来,咱再比画比画!”
见鲁班头叫阵,几名哑罗汉又跃跃欲试,未及冯慎相拦,弘智已挡在众人之间。
“阿弥陀佛,班头的能耐,他们已领教过了,还请高抬贵手。”弘智说完,朝后疾打了几个手势。那伙哑罗汉瞪一眼冯鲁二人,恨恨地退回寺中。
“弘智师父”,冯慎道,“宝刹护法无故围人,你尚未言明原因,仅凭几句‘管束不严’、‘教化无方’的场面话,恐怕遮不过去吧?”
“马施主见教的是,”弘智道,“依贫僧之见,应该是二位显露了功夫,这才引起了误会。”
“误会?”鲁班头道:“这能误会什么?”
弘智道:“想来是他们见二位武艺高强,便以为是乡民邀来助拳的好手,唯恐于寺不利,故而有所唐突。”
冯慎与鲁班头全愣了,“乡民邀人助拳?这又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弘智道,“这样吧,不如二位先入寺小憩,再容贫僧慢慢道来。”
“也好,”见他主动相邀,冯慎便顺水推船。“我二人正欲拜殿礼佛。”
“善哉,”弘智转身肃客,“施主请!”
鲁班头急于探个究竟,三两步越过弘智,当先朝寺中奔去。可还没等他跨进庙门,半空中却突然坠下一物。
说来也巧,那物砸落后,不偏不倚,正中鲁班头顶门。脑袋上乍挨了这下,鲁班头只当是哑罗汉又来偷袭,猛打个激灵儿,跃开好远。
那物在地上弹了几弹,又顺着台阶骨碌骨碌滚到冯慎脚下。冯慎伸手一抄,将那物捡起。
见是枚卵状的青果,鲁班头好气又好笑,他打量一周,四下叫骂:“兀那哑秃藏在何处?快些给老子滚出来!拿颗大圆枣子当暗器,亏你们想得出!”
“鲁班头莫慌”,弘智指了指庙前一株大树,道,“非是有人暗袭,乃因树上果熟蒂落,恰巧掉在了班头的头上。并且此果也不是什么枣子,而是一枚核桃。”
“核桃?”鲁班头不信,“这青皮厚肉的能是核桃?当我没吃过吗?”
“大哥你瞧,”冯慎笑笑,将掌中青果捏开。“这确是一枚生核桃。”
见果肉下露出凸筋凹壑的硬壳,鲁班头不禁闹了个大红脸。“敢情生核桃长这样,我只吃过盐焗的……也不对啊,我听那农歌里唱道:七打核桃八打梨,九月的柿子红了皮。这都什么月份了,还能有核桃?”
“班头有所不知”,弘智道,“这是株近百年的铁核桃树,本已不易结果,又加上山高气寒,自然要比平地上的晚熟数月。”
“铁核桃?难怪砸着还挺疼。”鲁班头揉着脑门儿,连呼晦气。
冯慎掂掂那核桃,随手扔在了道边。弘智大袖一扬,将二人引入寺中。
迈过高高的门槛,便是一条宽大的甬道,两侧莲池陈列,四面廊屋回环,迎面左钟右鼓,拱卫着一座大殿。
踏在甬道上,二人不免朝莲池内端详。可惜池中荷花早已开败,蓬枯叶卷、茎焦梗折,看上去好不凄凉。幸而水下尚有几尾肥鱼,往来翕忽,欢活游弋,给这颓景,添染了几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