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诸业空相(第5/9页)

话未落地,冯慎已踢开监门冲了进去,军健移灯一照,只见娄方二匪眼珠凸鼓、肢体僵挺,颈间血迹未干,皆插着一柄寒森森的柳叶长镖。

冯慎拔下那柳叶镖,恨道:“一镖穿喉,这是曾三的伎俩。唉!咱们又迟了一步!”

鲁班头瞥一眼娄方死尸,道:“这姓曾的下手真毒,他那劳什子粘杆处现在也没几个人了吧?居然连这俩能卖力的都不肯放过……老弟你甭上火,让他们自相残杀不也挺好?还省得咱们去逮!”

冯慎道:“曾三最初未必想杀人,定是见他们昏迷不醒,自忖无法救二人出去,这才出此下策灭口。不过大哥说得对!咱们此次虽未能拿获匪首,但毕竟也将粘杆余孽近乎全歼,剩下曾三和那二魔使,正如……”

“哈哈”,鲁班头抢着道,“正如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行啦老弟,论起大道理,你远比我懂,就别再唉声叹气的了!”

“好”,冯慎苦笑一声,向诸军健道,“劳烦众位将尸首解了,运回京城以填存验状尸格。”

“是!”军健们齐声应了,依言而行。

出得监牢,冯慎等在内衙找出了县印,妥善收存后,又命衙中老吏持考功册清点,确保平谷差役中再无歹人混迹。待查考明白,冯慎通阐原委。众差役听罢,俱都面面相觑,有的舌挢不下,有的追悔无及,直到三河捕快上前给他们松了绑,不少人还是恍怔如梦。

县宰出家,典史罹难,眼下平谷可谓是群龙无首。冯慎安抚众吏后,让差役各守其职,在新知县就任前,公事就先由六房共同打理。

吩咐完毕,冯慎也没有多耽,与鲁班头纠起众军健,怅然返京复命。

回到京城,天色已晚,将公事交接后,冯鲁记挂着伍连德,又同去探望。

自打坂本哲也亡故,伍连德便痛贯心膂、几度晕厥,肃王担心他的身体,特意将他安置在王府中,并请来良医诊治调养。

伍连德醒后,一言不发,只是空瞪着眼躺在床上,双目黯然失神。冯鲁见状,也不好说些什么,闷坐了一阵,便各自回宅安歇。

连日的奔波,使得冯慎积劳积疲,纵然沉沉睡了一觉,亦觉倦意未消。可冯慎心事耿耿,待得天一放亮,便再也躺不住,趁着顿困稍解,用冷水激面后,又赶赴了肃亲王府。

来到王府前,还没等门房进去通禀,肃王竟急赤白脸地冲了出来。

冯慎一怔,急忙迎上。“王爷,您老这是?”

“你来的正好!”肃王道,“快帮着寻人!”

“寻人?”冯慎问道,“是谁不见了?”

肃王道:“还能有谁?伍连德啊!刚才侍女来报,说是房中不见了伍相公的身影。本王赶去一瞧,还真是那样!眼下王府内外都找遍了,皆没找到人,你说他能到哪里去?”

“王爷别急,”冯慎道,“伍兄那只形影不离的皮箱还在房里吗?”

肃王想了一会儿,道:“这倒没在意……”

冯慎道:“那再去他房里瞧瞧吧。”

“好,”肃王将头一点,又折回府中。

来至昨晚伍连德留宿的厢房内,只见床榻收拾的十分整齐,而一条圆枕下,却露出了一角书笺。

“王爷,你瞧!”冯慎将枕头翻起,发现还有几页纸张,一并拾起,递给肃王过目。

肃王接来,匆匆阅了一遍,又交与冯慎。“唉,这是伍连德的留书,你也看看吧。”

冯慎持笺读完,这才知道了缘由。伍连德在信中言及,自己历经摩崖寺之事,感怀颇巨。虽知坂本是咎由自取,可毕竟是多年老友,一时也无法释怀。对于坂本,伍连德爱恨交加,思量了整宿,仍然是心如乱麻、无所适从。伍连德分得清善恶,却忘不了与坂本的结交之义,自感无颜面对肃王、冯慎,故而不辞而别。信笺之后,还附上了化解虎烈拉的疫苗配方,嘱托肃王转呈专人保存。

冯慎叹道:“伍兄重义,却遇到这种事……真是难为他了。”

“是啊,”肃王道,“不过这样也好,这种刻骨铭心的历练,对他今后定有裨益。放心吧,本王瞧他是块好材料,等他自己想明白了,必会以他之能,造福我大清百姓!”

肃王此番话,日后尽数应验。光绪三十三年,伍连德受清廷之聘,出任天津陆军军医学堂副监督。宣统二年九月,东北爆发大鼠疫,伍连德以防疫全权总医官的身份,亲赴哈尔滨指挥平疫,其时伍年仅三十一岁,是为清代最年轻的钦差。伍到东北后,通过隔离疫区、焚化染疫尸首等举措,苦战四个月,一举将瘟疫弭消。而他于疫时发明的“伍氏口罩”,至今仍被医务人员延用。伍连德穷其所学,拯救了万千性命,在中国检疫史上,立下了不朽丰碑。至于他主持万国鼠疫研究会、以医学成就名扬中外,此则皆为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