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陈仇宿怨(第5/7页)

说罢,崔玉贵“扑通”跪倒在泥地里,两眼一闭,引颈就戮。珍妃的鬼魂尖声长啸,已然扑至崔玉贵身前,只见它左手五指箕张,连抓带打的,在崔玉贵脸上“啪啪”几个巴掌。

崔玉贵发出一声闷哼,依旧咬牙闭眼地苦挨着。珍妃的鬼魂见状,右手短刀又缓缓扬起。刃如秋霜,却迟迟未能挥下,忽然间,珍妃的鬼魂仰天凄笑,似有悲楚无限。直到那笑声里带出了哭音,珍妃的鬼魂这才蓦地倒转刀柄,向崔玉贵后颈狠狠撞去。崔玉贵只觉颅内“嗡”的一下,继而瘫倒在地,人事不省……

等这场连绵的秋雨彻底停了,西苑的那些不耐冻的花树,也差不多都凋敝得干干净净。天气一日寒似一日,各家各户便纷纷生火取暖。然宫里头过冬,却不比寻常人家,宫中怕走水,对明火的管束极严,不得燃柴,不可烧煤,一律用烤炭烘温。几乎每间殿堂下面,都挖着隔层地炕,自有那粗使小监推着铁轱辘车,将一车车制好的红箩炭铺倒在地炕中。这样一来,上边的人待在屋里,就如在热炕头上一般暖和。

十月初一生火,二月初二撤火,这是皇室祖上定下的规矩,就连慈禧也不敢不遵。可慈禧毕竟年岁大了,地炕再暖也不如就着明火烘烤,进了衾榻中,丝丝凉意照样往骨缝里钻。于是,慈禧就寝前,都要喝上一杯烫酒暖身,久而久之,也便成了习惯。

这天晚上,小德张当完了差,便从仪鸾殿上退出,悄悄来至淑清院的流水音中翘首以盼。这流水音是座四方亭,亭中不设桌凳,在石台凿出弯弯的细渠,引得曲水流觞。因是处静雅的闲赏之所,故入夜后更是人迹罕至。亭周假山堆砌,松柏环植,仅一条窄径与外园通连。

又等了一阵,假山后转过一盏手提宫灯,小德张连忙冲出亭去,朝那提灯人低声叫道:“小叶子!”

叶禾手里一哆嗦,差点儿把灯笼扔了。“哎哟!张公公,这黑咕隆咚的你怎连个灯也不打?猛地蹿出来,把人家吓了一跳……”

“嘘,别喊!”小德张夺过叶禾手里宫灯,赶紧吹灭。“还有脸讲,让你早点儿过来,非得磨蹭到现在。”

“皇上没歇下,我怎好出来?”叶禾缩了缩脖子,“张公公你也真是的,在啥地方见面不行?偏要挑这淑清院。一路走来荒兮兮的,害得我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小德张道:“这里安静,好避着人。小叶子,这次叫你来,是想问问我师父那事。”

“就为这个哪?”叶禾撇撇嘴,“放心吧,银子全交给崔回事了,谁也没见到。我小叶子也没经手三分肥,老老实实地给你张公公跑了趟腿。”

“还能让你白跑吗?”小德张摸出支簪子递上,“来,拿着吧。”

“呀,这是金的吗?”叶禾欣喜地接来,赶忙用牙咬了几下。“可别拿铜的糊弄我呀……”

“瞧你说的,这簪子细归细,但绝对是十足真金!”小德张眼珠子一转,又道:“小叶子,我师父就没说点儿旁的?哎,你快别啃了,再啃就断了!”

“哼,给根粗的不就断不了了?”叶禾嘟囔一句,道:“崔回事说,他沾了你的光,夸你了不起,还说那些钱自己留下一百两,剩下的要去买地收租,供庙里的老公们花用……”

“买什么都好,”小德张打断道,“我做的那几样菜……我师父尝了没?”

叶禾摇摇头,“一筷子也没碰。”

“怎么?”小德张神情大变,“他为什么不肯吃?”

“倒没有旁的原因,只是那天我到那里时,崔回事一只肥鸡早进了肚。”叶禾说着,故意拖起了长腔。“不过哪……崔回事已经瞧出了那菜里的玄机。”

小德张明知故问,“那菜里能有什么玄机?”

“张公公还在装样,”叶禾哼道,“若不是崔回事点破,我还稀里糊涂地被蒙在鼓里呢。唉,你放心好了,崔回事说,宫中是非太多,不如在庙里喝酒吃鸡过得舒心,他不光自己不打算回来,还劝我有机会就离宫呢……”

“唉,”小德张长舒一口气,“我就知道,师父他是个明白人啊……”

“张公公,没事我可要走了。”叶禾拿着簪子,在小德张面前晃了晃,“对了,下回还要给谁送银子,你再来找我啊。我嘴紧着呢,事成后给个簪子就行,嘻嘻……”

“财迷,”小德张笑骂道,“也不怕金子硌了牙!”

“不怕不怕,”叶禾将簪子贴身藏好,“我这个穷丫头呀,得给自个儿备下点儿嫁妆哪。”

“真不害臊,”小德张揶揄道,“小小年纪就开始想汉子了?嘿嘿,干脆这样吧,等以后跟我结个对食,连嫁妆都不用你攒。”

叶禾佯嗔道:“张公公你再来打趣,我就到老佛爷那里告你的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