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3/4页)
沙哈萨伊已经在麦田里埋了地雷。埃利斯想,为什么没有一颗爆炸?片刻之后,他便得到了答案。一个士兵(应该是某军官)突然站起,大声发号施令。接着,二三十个士兵接连起身,朝桥的方向跑去。霎时,爆炸声震耳欲聋,甚至盖过了直升机的响声。奔跑的苏联士兵脚下接二连三地炸开了花,棕色泥土与金色大麦荡起的烟尘模糊了他们的身形。一个士兵被爆炸力抛至半空,如演杂技一般在空中旋转着徐徐坠落,直至落地瘫作一堆。埃利斯想,一定是沙哈萨伊在地雷里多加了炸药。爆炸的余响尚未退尽,一阵深沉的击荡声从崖顶传来,令人肝胆震颤,尤瑟夫与阿卜杜尔扣动了扳机。苏联人乱了阵脚,慌忙撤退,而村里的游击队员也在对岸开火发动了猛攻。
进攻伊始,突袭为游击队制造了巨大的优势,但这并不会持久:苏方指挥官很快就会重整旗鼓。但他得先杀出一条通往桥边的路,才有可能迎头反击。
麦田中一架直升机被炸了个粉身碎骨,一定是尤瑟夫和阿卜杜尔打中的。他们使用的枪支射程为一英里,尽管与直升机的距离只有不到半英里,瞄准仍然颇具难度。埃利斯不由得刮目相看。
那几架“罗锅儿”依然盘旋在村子上空。此时,俄军的指挥官已经下令直升机展开攻势。其中一架低空扫射河面,同时猛轰沙哈萨伊所布的地雷阵。尤瑟夫和阿卜杜尔试图将其击落,但没有成功。沙哈萨伊布下的地雷接二连三地徒然引爆。埃利斯焦急万分:真希望地雷能多炸死几个,一百五十几人的部队,才炸死二十来人,杀伤力实在不够。迫于尤瑟夫的攻击,一架直升机再次上升,然而旁边又来了一架低空扫射。尤瑟夫和阿卜杜尔对其发动一轮持续攻击。突然间,飞机打了个趔趄,一块机翼脱落,飞机一头栽进河里。打得好,尤瑟夫!然而,通向桥梁的道路已经没有了阻碍,苏军方面依然有一百多人的兵力和十架直升机。埃利斯惊恐地意识到:游击队可能会输掉这一仗。
看来苏联人是动真格的了。埃利斯估计了一下:至少有八十多个人匍匐向桥边挺进,同时不住开火。这些人应该不会像美国报纸上写的那样萎靡不振、一盘散沙,可能是精英部队。这些士兵看起来皮肤都很白皙,没有阿富汗人。这跟在越南一个样:到了紧要关头,当地人总是被排除在外。
突然间战势有所平息。苏军在麦田中隔河与村里的游击队断断续续进行交火。俄方偶尔开火,游击队小心应对。埃利斯抬头一看:空中的直升机摆明是冲着尤瑟夫与阿卜杜尔去的。苏军的指挥官准确地判断出:悬崖上的重型机关枪才是攻击的主要目标。
一架直升机冲着崖顶的射击手呼啸而去。一时间,埃利斯对那飞行员甚至有了几分敬佩:对方可是迎着枪弹往上冲,这需要极大的勇气。飞机突然转向,双方都没有打中。
双方差不多各有一半胜算,埃利斯想,尤瑟夫原地不动,飞机不停晃动,因而尤瑟夫更容易瞄准目标;同时,正因为他静止不动,所以也更容易被对方锁定。直升机的机载火箭由驾驶员掌控发射,而枪手的机关枪就架在眼前。如此紧张的情势之下,驾驶直升机很难准确瞄准。同时,由于机关枪的射程更广,强于直升机的四管格林机关枪,兴许尤瑟夫和阿卜杜尔胜算更大。
但愿如此,埃利斯想。
又一架直升机低飞瞄准悬崖,如同俯冲的老鹰瞅准了兔子。然而,枪声响起,飞机在空中爆炸。埃利斯很想欢呼——这实在有点讽刺意味,因为他比谁都了解,枪林弹雨中驾驶直升机的飞行员所面对的是怎样的恐慌。
另外一架直升机顶上来。这回射击手稍稍打偏,但还是打掉了直升机的尾翼,机身失控,迎面撞上了悬崖。埃利斯心想:老天爷,没准儿还真能全部打掉呢!此时,射击的节奏已经改变。过了一阵,他意识到只有一处仍在开火,其余的都已经被歼灭。透过尘雾,埃利斯看到山顶露出一顶小帽。尤瑟夫还活着,阿卜杜尔受了伤。
幸存的三架直升机继续在头顶盘旋,同时调整着位置。一架向上攀升,俯视战场。埃利斯推测,俄方的指挥官应该就坐在上面。剩下的两架向尤瑟夫夹击。算他们机灵,尤瑟夫不可能同时左右开火。埃利斯眼睁睁看着两架飞机渐渐向山顶靠近。尤瑟夫将枪口对准一架,另一架便趁机进一步逼近。飞行中的苏军直升机舱门大敞,跟在越南作战的美军直升机一个风格。
两架直升机突然猛扑过去,一架直奔尤瑟夫,继而转向,结果恰恰被尤瑟夫打个正着,机身起火。第二架尾随而至,枪林弹雨疯狂扫射。这回尤瑟夫玩完了!然而,直升机仿佛在空中迟疑了片刻。被击中了?机身陡然垂直坠落二三十英尺,一股脑栽到距离尤瑟夫不远的崖边。根据驾驶学院的教官讲,如果直升机引擎失灵,机体就会像三角钢琴一样下坠。然而,眼前这架飞机的引擎似乎又恢复了过来,意外地在埃利斯眼前徐徐攀升。真见鬼,这家伙比休伊直升机还经得起折腾!过去的十年间,直升机的制造技术突飞猛进。突然,直升机停止了射击,埃利斯的心一沉。一架包裹在灌木枝杈中的高射机关枪从崖边翻滚着砸下来,随后是尤瑟夫沾满泥土的躯体。他的身体从崖面前坠落,中途被突出的岩体拦截,小帽从头上脱落,不一会儿便在埃利斯眼前消失。他几乎是只身一人赢得了这场胜利:他不会得到勋章,但在百年之后,在寒冷的阿富汗山间的篝火边,他的故事将会得以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