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5/6页)

埃利斯为简争取时间,让她整理思绪。他用达里语问:“你怎么在这儿?”

“马苏德在这儿。”这里肯定是游击队的藏身处,穆罕默德接着反问道,“你们呢?”

“我们要去巴基斯坦。”

“走这条路?”穆罕默德面色严峻,“出什么事儿了?”

简知道,她与穆罕默德相识更久,这件事必须由她来说,“我的朋友,有个坏消息带给你。苏联人袭击了班达村,他们杀了七名队员,还有一个孩子……”穆罕默德猜测着她接下来的话,脸上的痛苦让简几乎要哭出来。“是穆萨。”

穆罕默德强忍着保持冷静:“我儿子是怎么死的?”

“是埃利斯发现了他。”

埃利斯绞尽脑汁在达里语中寻找着需要的词汇:“他被杀……刀在手里,刀上有血。”

穆罕默德的眼睛睁得老大:“全都告诉我。”

简接过话来,她的达里语更为流利,“苏联人黎明时进村,要找埃利斯和我。当时我们在半山上,没被发现。他们殴打阿力山、沙哈萨伊和阿卜杜拉,但没有杀他们。然而,他们发现了山洞。七名受伤的游击队员被安置在那里,穆萨陪着他们,以防夜里需要回村子找人手帮忙。苏联人一撤走,埃利斯就去了洞里。所有的队员都死了,还有穆萨……”

“怎么死的?”穆罕默德突然打断问,“他是怎么被杀的?”

简看了看埃利斯。埃利斯道:“是冲锋枪。”这个名词并不需要翻译。他用手指着心脏,点出中弹的位置。

简补充道:“他的刀尖上沾有血迹,一定是想保护受伤的队员。”

穆罕默德满眼热泪,心中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他还击了!对手是大人,带着枪,他敢带着刀子就冲上去!那是他父亲送给他的!这个只有一只手的孩子现在一定在战士的天国!“

简知道,对于一个穆斯林来说,为圣战付出生命是至高的荣耀。小穆萨也许会被奉为年轻的圣者。穆罕默德能有此安慰,简的心里也好过了一些。但她还是忍不住暗自谴责:好战的男人就是这样,以荣誉的言辞抚慰良心上的不安。

埃利斯郑重地拥抱了穆罕默德,一语未发。

简突然想起了她的照片,有好几张拍的都是穆萨。阿富汗人很喜欢照相。留一张穆萨的照片给穆罕默德做纪念,他一定会备感安慰。她打开牲口背上的包,在一堆药品中翻出个拍立得的照片盒,找出一张穆萨的照片,再把包重新理好。她将照片递给穆罕默德。

从未有一个阿富汗男人如眼前的穆罕默德一般骄傲,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一阵子,简甚至觉得他在哭泣。穆罕默德转过身,试着控制自己的情绪。再次转过脸来,他已经恢复了平静,然而脸上仍挂着泪珠。“跟我来。”

埃利斯和简跟着他穿过村子来到河边,那里聚集着十来个游击队员,大家正围着火堆烧饭。穆罕默德走入人群,径直开口讲述穆萨的故事。他眼中含泪,并不时地用手比画。

简转过身去,不忍目睹更多的悲痛。

她紧张地环顾四周:要是苏联人来了,我们要往哪跑?这里只有旷野、河流和几栋小房子。马苏德倒是将这里视作安全的藏身处所。兴许是村子太小,太不起眼,不会引起苏联军队的注意。

简已经没有力气去担心。她席地而坐,背靠着一棵树歇脚,然后给香塔尔喂奶。埃利斯拴好麦琪,卸下她身上的包裹。麦琪张开嘴巴,吃起河边鲜美的嫩草。这一天真漫长啊,况且昨晚没怎么睡觉,简直心力交瘁。一想到昨晚,她的嘴角不禁偷偷上扬。

埃利斯取出让-皮埃尔的地图,坐在简身旁,借着迅速暗淡的夕阳光线聚精会神地研究起来。简越过埃利斯的肩头看着地图,他们计划的路线是沿山谷前行,到一个叫作科马尔的村子,自那里向东南方进入通向努里斯坦的一条侧谷。这条侧谷也叫作“科马尔侧谷”,他们所遇到的第一处山口亦名为“科马尔山口”。“一万五千英尺,”埃利斯指着山口的位置道,“那里会非常寒冷。”

简不由得打个哆嗦。

香塔尔吃够了奶。简为她换了尿布,将换洗下来的放到河中洗净。回来时,埃利斯与马苏德正密切交谈,她静静地蹲坐在他们旁边。

“你这么做就对了,”马苏德道,“必须带着协议离开阿富汗。要是被苏联人抓住,那就全盘皆输了。”

埃利斯点点头。简暗想:从没见埃利斯这样过,他对马苏德是另眼相待的。

马苏德继续道:“但这条路十分艰险。相当一部分都在雪线以上。有时在雪中,路甚至难以辨识。要是在那儿迷了路,你们就死定了。”

简不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马苏德显然话中有话,但只是对着埃利斯说。简有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