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3/11页)

审判过后,克格勃一定会对他进行一番审问。他先得做出不惧严刑的姿态,然后假装崩溃,“主动”供出一切“真相”。当然,苏联人对此一定有所防范,严刑逼供总少不了。此时他再次佯装崩溃,让对方信服,然后真假参半地“坦白”一通,混淆视听,让他们无从查证。希望这样能保住一条命。果真如此,他会被送去西伯利亚。过上几年,兴许会有希望通过苏美间谍交换返回美国。如果不走运,他会葬身在苏联的囚犯营。

最令他伤心的恐怕是与简分离。遇到她,失去她;如今又再次找到她。现在想来,那点运气依旧让他雀跃不已。第二次失去她,埃利斯绝对难以承受。他长久地凝视着熟睡的简,片刻不敢闭眼,生怕醒来时简会从眼前消失。

在梦中,简置身于巴基斯坦首都白沙瓦的乔治五世大酒店。现实中,乔治五世当然是坐落于巴黎;然而在梦中,她并未理会这小小的偏差。她叫了客房服务,点了一块菲力牛排,三分熟,配上土豆泥,以及一瓶1971年的奥松庄葡萄酒。她饿坏了,然而却记不清为何等了许久才点餐。她决定趁着等餐这当儿洗个澡。浴室里铺着地毯,温暖舒适。她打开水龙头,撒了些浴盐,浴室里香气蒸腾。简自己也纳闷儿,浑身怎么这么脏:他们让她住店简直算是个奇迹!正想把脚往热水里迈,突然她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一定是客房服务。讨厌,这样一来只能先一身脏兮兮地填饱肚子了,不然牛排会冷。她本想自顾自躺在一缸热水中,不去理会那叫声。再说,叫“简”未免也太无礼了,应该叫“女士”。然而那声音却不肯善罢甘休,而且声音十分熟悉。事实上,叫她的不是客房服务,是埃利斯,他一边叫,一边摇晃简的肩膀。她在失望中怅然醒来,发现原来乔治五世只是一场梦。现实中,她依旧在努里斯坦冰冷的石屋,那个舒服的热水澡仍是遥遥无期。

她睁开眼看着埃利斯。

“得醒醒了。”

浓浓的睡意几乎让她动弹不得:“已经是早上了?”

“不,还是半夜。”

“几点?”

“一点半。”

“真见鬼。”被埃利斯扰了觉,简一肚子怨气,“干吗叫醒我?”

“哈拉姆不见了。”

“不见了?”她又困又迷糊,“去哪了?怎么不见了?还回来吗?”

“他没跟我打招呼。我一睁眼,发现他没在。”

“他扔下我们不管了?”

“对。”

“老天!没有向导我们怎么找路?”噩梦中的场景出现在简眼前:雪地中,她抱着香塔尔,母女俩找不到路。

“怕是比那还要糟糕。”埃利斯道。

“怎么讲?”

“你之前说我们让他在毛拉面前出丑,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兴许丢下我们就是他最好的复仇。希望如此。不过,他想必也要沿我们的来路回去,路上可能会遇到苏联人。估计用不了多少工夫,他就会说出我们的下落。”

“我真受够了,”简道,一股近乎悲痛的力量向她袭来,仿佛是老天爷成心跟他们作对,“我太累了。索性躺在这儿,等着苏联人来抓我进监狱好了。”

香塔尔不时静静地动着身体,小脑瓜从一边扭到另一边,吃奶时偶尔还会嘬出点动静。如今她也哭起来。简坐直身子抱起她。

“如果我们现在动身,兴许还能逃脱。你喂孩子,我去装行李。”

“好吧。”说着她把孩子抱在乳前。埃利斯看了看她,隐隐一笑,走入门外的夜色中。要是没有香塔尔,简想,他们一定更可以轻易逃出去。真不知埃利斯对此做何感想,毕竟香塔尔是别的男人的孩子。埃利斯似乎并不介意。他将孩子视作简的一部分;还是说,他只是将内心的不满掩藏起来?

简自问:埃利斯愿意做香塔尔的父亲吗?她看着那张小脸,那双蓝蓝的大眼睛也在看着她。谁会不心疼这个无助的小姑娘?

突然间,一切都成了未知数。她不再确定自己是否爱埃利斯,不再确定她对让-皮埃尔的感觉,甚至搞不清自己对孩子的责任究竟是什么。她害怕下雪、高山和苏联人。她一直筋疲力尽,担惊受怕,挨饿受冻,已经忍了太久了!

简心不在焉地给香塔尔换上烤干的干净尿布。昨晚不记得给孩子换过,似乎喂过奶就睡着了。她皱皱眉,暗骂自己记性不好,又想起埃利斯将她叫醒,让她进睡袋休息。一定是他把脏了的尿布拿到河里洗净,然后架在火边烤干。想到这里,简不由得掉下眼泪。

这样做很傻,但她还是抑制不住,于是只能泪眼模糊地给香塔尔穿衣服。埃利斯进门时,孩子已经舒舒服服躺在布兜里了。

“该死的马也不想早起,”看到简满脸泪水,埃利斯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