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谋杀(第7/9页)

“人性本来就复杂,更何况现在的孩子都成熟得早,我们又不可能深入他的家庭去了解他真实的生存环境,你怎么能确认于文洋只是表面的模样,你怎么能确认他在和黑暗独处时,没有另外一副面孔?”呼延云说,“从刑法的角度讲,拘泥于‘未成年’三个字愚蠢透顶,谁说未成年人干不出令成年人都肝胆俱裂的罪恶?!”

“你这话,倒让我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案子了。”姚代鹏冷笑道,“那时你可是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们,林香茗不是杀害牛毅的凶手。”

话刚说出来,姚代鹏就后悔了。

他看到,呼延云的目光猛地黯然下来,闪烁着异常哀伤的光芒。

但是姚代鹏生来不会安慰别人,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后悔也来不及了,他转过身,把呼延云留在原地,径自走了。

姚代鹏整整一下午,都在花园里中学,和未成年人犯罪调查组的同事,会同管片儿派出所民警、校方、教育局一起筛查学生档案,寻找呼延云所说的那个“病弱的男学生”,最后筛出九个人,请该校‘青少年绿色成长自助会’的负责人徐桐帮助辨析,徐桐倒也认真负责,闹着肺炎仍赶到学校协助警方工作,可惜的是直到晚上9点,学校里连上晚自习的学生都走光了,人去楼空,仍无法确认到底哪个是下红单的人。

姚代鹏只好无奈地回家去。

老婆见他到家,赶紧拿出热在锅里的菜。

这弄得他非常惭愧:“你看,本该是我照顾你的,谁知道今天忙一个案子,又回来晚了……”

“我没那么娇气。”老婆温柔地笑了,“赶紧吃饭,不然凉了再回一次锅就不好吃了。”

姚代鹏边吃边把今天的案子跟老婆念叨了一番。按理说,警队规矩,任何没有结案的案件,都必须严格保密,哪怕家人也不例外,可是毕竟老婆原来也是做警察的,虽说后来离开了警队,但思维方式依然保持着昔日的敏锐,所以姚代鹏经常和她说说,让她帮忙“活动活动脑子”,省得自己被自己那一根筋带到沟里去。

老婆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边浏览着母婴网站,一边听他絮絮叨叨,等他说完了,直接给了他一句:“你当着呼延云说林香茗的事儿,就是不对,谁都知道他们俩是好朋友,十年前牛毅被杀的案子,没有证据是林香茗做的,你现在拿出来说,算什么,说不过人家就恶心人家?”

姚代鹏搓了搓脑门:“唉,其实我一说出来也觉得不合适了。”

“哪天叫呼延云来家里坐坐吧,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又和你那么有渊源,一起敞敞亮亮地喝顿酒、吃顿饭,就没事啦。”老婆看了看笔记本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不早了,赶紧睡吧。”

“对对对,得赶紧睡,明早我还得起床到医院挂号去呢,上次晚去了十分钟,就没挂上专家号。”姚代鹏说。

夫妻俩熄了灯,躺在卧室的床上,姚代鹏用手轻轻抚摩着老婆隆起的小腹:“我儿子今天乖不?”

“儿子,儿子,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儿子?”老婆嗔怪道,“你闺女今天挺乖的,就是刚才听你说案子,不知咋的,踢了我两脚。”

姚代鹏不好意思地“嘻嘻”笑了两声:“看来是想早点出来,像她妈妈一样当个陀枪师姐呢……你别说,呼延云那小子还真有点儿道道,上次我俩重逢,十年没见,他光看我戒烟戒酒又情绪不错,就猜出我要当爸爸了。”

“所以让你多听他一点儿,别自己钓不到鱼就把别人的鱼钩都往直了捋。”老婆说,“早点睡吧,孩子他爹,明早还要辛苦你呢。”

凌晨4点半,压在枕头下面的手机嗡嗡响了,这是姚代鹏设的闹钟,他揉着眼睛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把门轻轻带上,然后在客厅里穿了衣服,把挂号需要的各种证件和上次孕检的材料往帆布挎包里一塞,然后将挎包往肩上一挎,拎起折叠小马扎走出门去。

正是最黑暗的时分,姚代鹏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没有路灯的街道上,不停地打着哈欠,夏夜的风像温吞水一样说凉不凉,说热不热的,吹在脑壳上,又麻又胀,好像是小火慢熬着脑浆子。老婆怀孕六个月了,每两周需要做一次产检,妇产科的专家号特别难挂,6点以后去的话,队伍七扭八歪能排到门诊楼外面去,可是每次去得再早,总有好几个马扎像营盘一样扎在挂号窗口的前面,排成一溜儿,他只能苦哈哈地下次再早一点起床……

走到一个岔路口,他犹豫起来,两边都可以去医院。右边是大路,稍微绕远;左边那条近,但是要翻过碧玉河沿岸的几座莽莽榛榛的丘陵,现在这个钟点,走后面那条路实在不安全(那几个可怜的流浪汉就是在河边的长椅上睡觉时丧了命),所以,还是老老实实走大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