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3/6页)

“我和他们不一样,至少没吃、拿、卡、要,在群众当中的口碑,咱还是不错地。”

“行了吧你!当我不知道:你那是没赶上好差事,否则……呵呵!就凭你一个管档案的破警察,谁还能把你当盘菜?”

“最好别把我当盘菜。呵呵!做人低调就是好,喏!现在看明白了吧?没人找咱麻烦。”

“行啦!别说笑了,呆会儿桂芳回来吵吵肚子饿,我看你这做爹的怎么哄。”从米缸里舀出米,陈浮向外看看天,略有所思地说道,“下雨了……洪城湖那边……唉……”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等他们自己找上门。”

“六哥,我……我放心不下桂芳……”

“放心不下也没用,要怪,就怪当初不该要她。干我们这行的,六根不净始终是个祸害。”

陈浮没说话,一双葱白似的玉臂在米盆里搅动,越搅越慢,直至抓起一把米,在掌中细细揉搓:“六哥,我听说政府正在做特务家属工作,说是只要肯改恶从善弃暗投明,就能获得宽大处理……”

“你最好打消这念头,”将圆珠笔丢在一边,郑耀先慢慢站起身, “那是针对小特务宽大,像你我这种级别的,即便不被枪毙,没有个二三十年,你也别指望能从监狱里出来。”

“可……可是你我一旦出事,那桂芳怎么办?她还小啊!”

“黄泉路上无老少,政治更是如此。当年我们枪毙共党时,你想过他们那些未成年的子女么?”

陈浮不再说话,把头扭向一边,眼圈红了……

“我出去走走,这鬼天气,闷得叫人透不过气。”披上衣服,郑耀先拎着酒瓶,一瘸一拐迈出房门,风雨中,他背影有着说不出的蹉跎。 

“六哥老了……”甩甩手上的米汤,擦擦眼角的泪珠,陈浮暗自叹息,“我若是不在了,他一个人带孩子可怎么过……”回身看看郑耀先坐过的椅子,竹椅轻曳,桌面上书信凌乱不堪,“这么大个人,连家务都干不好,唉!男人哪!可真是的……”在围裙上擦擦手,走到桌前开始重新拾掇。信纸很乱,陈浮一页一页捡起重放,“整天写啊算的,照这样下去,以后没准能练出个作家,呵呵……”笑着笑着,突然笑容在脸上凝固、黯淡……猛然一转身,她将空白信纸对准炉火仔细观瞧……几行力透纸背的硬笔字痕,清晰呈现:“中央军委总情报部X部长:您好,我是一名普通的隐秘战线工作者,代号‘风筝’……六哥!!!”脸上的表情愈发凄苦,她摇摇头,停一停,再摇摇头,冰凉的嘴唇颤抖着,缓缓挤出两个字,“六……哥……”泪水便再也抑制不住,从鼻尖串串滴落……

周桂芳永远忘不了1952年那场秋雨,五岁的她,眼巴巴看着一脸阴霾的父亲夹起自己,不容分说拍落了君宝哥哥拉住自己的手臂。

她哭了,张开稚嫩的双臂伸向呆望着,举起一双乌黑手掌的明宇哥哥。她不知道父亲为何讨厌这至幼丧父,一直被年迈妓女收养的小哥哥。在她幼小心灵中,只有明宇哥哥对她好,给她捏泥巴,陪她一起玩。

在和谐街北条巷,周桂芳是个远近闻名的小美人,有人说,这孩子像她妈妈。整座北条巷想和她玩的男孩可以组成个童子军加强排,但这些孩子选择接近她的方式却与高君宝不同——欺负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也许是大多数未成年男性向女性表示友好的,最原始的潜意识心理冲动。每当桂芳在男孩子当中哭喊着“找妈妈”时,疯疯癫癫的高君宝,便 “嗷嗷”喊叫着冲过来,轮圆了修鞋箱子,将那些捣蛋鬼们撵得抱头鼠窜……

高君宝的养母荷香,是个很爱孩子的女人。她这辈子到底怀过几次孕,就连她自己都懒得数,不过每次都是在她极不情愿地前提下,被人强迫着拿掉了。当她彻底不能接客,被老鸨撵出留香苑的那个阴雨天,和沿街乞讨的高君宝,同挤在和谐街一座遮雨檐下。“这孩子真可怜,”这是荷香对高君宝的第一印象,“反正我也没什么亲人,收这孩子做个伴吧,唉!都是苦命人……”感情的洪水一旦泛滥,荷香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那母性情怀,年少癫傻的高君宝,在无意中成为了她的螟蛉义子。

荷香没有孩子,可她把高君宝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她是一个倔强的女人,属于身份下贱人品高贵的那种女人。她不在乎别人拿自己过去开玩笑说荤话,却很在乎谁欺负了她的儿子;她从不恼怒别人如何羞辱自己,却能为其它被欺负的女人挺身而出破口骂街。东北有道地方菜名叫“乱炖”,即是将土豆、豆角、青椒放在锅里一块煮。荷香骂街方式也好似乱炖,荤、素、低级的、高雅的组合得不但有滋有味,而且还能根据被骂者的文化程度、口音方言,保证让对手听清、弄懂。山城市民都知道和谐街北条巷女人骂街厉害,岂不知,北条巷女人的骂人功夫就是受荷香熏陶,由她言传身教的。荷香也不怕自己看家本事被人偷学,反正有人刚学会她今天的骂词,第二天她就能推陈出新,鼓捣出更加出类拔萃的“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