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2/5页)
“师父,我记得当年在解放区,您的电台是只接收不发送,那么‘影子’会不会也是这样?”
“不!她是既接收又发送,但解放后,她使用的电台就大有学问了。”
“有学问?您是说……她使用的电台,应该是您当初埋藏的那部?”
“这也是1952年我被捕后,台湾为什么很快知道‘周志乾被捕’的根据。”
“那现在的问题是:只要从她身边找出电台和吻合的邮票,就能证明她是特务。至于是不是‘影子’……嗯!估计八九不离十。”
“让我完成一个心愿吧……”
瞧瞧他床头的吊针,晓武始终也下不了决心。
“要不……我跟你领导谈一谈?”
“他们肯定不同意。”
“为什么?”
“因为你的身份,已经被判定死亡的身份!”说着,晓武忍不出哭了,“钱部长在得知你的消息后,流着泪说:‘老郑为我们党做出过卓越贡献,可最终我们连给他个说法都不能,没办法,干我们这行儿的就是这规矩,谁都不能破例’。”
郑耀先不再执著了,风风雨雨一辈子,他总算悟出了这个道理——人不能与命斗。纵然使出浑身解数,最终也仅是摘去了右派帽子,却依然无法改变他被通缉的宿命。“就地击毙,格杀勿论”那八个大字,也许在他死后,也会随之跟进骨灰盒里。
“我不会让别人逮捕她,不会……”
“可您能忍心逮捕她么?”
听到这句话,郑耀先垂泪不止,他攀着晓武的肩膀,哭得死去活来……
“唉!怎么都是这个命呢?这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好端端的,嗨……”
答案是不确定的,要怪也只能怪命运过于捉弄人。白头偕老是他和韩冰的共同心愿,然而苦熬多年,在这愿望即将实现之前,他却要为爱人亲自戴上手铐。这种肝肠寸断的痛苦,别说是一个病人,哪怕孔武有力的健康人也未必能承受得住。
“我一定要亲手逮捕她,一定!”抹抹眼泪,郑耀先苦叹一声,“因为,这是我的职责……”
在省公安厅陈国华厅长的批示下,曾极度热衷于颠倒是非的宋酖,被韩冰送进了监狱。她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审判,不过这十七年的有期徒刑能否令她洗心革面?恐怕就只有天知道了。1996年,在宋酖刑满释放的第二天,她对当地媒体诉说的一句话,倒是很值得回味:“林彪、江青一伙儿,害了整整一代人……”
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在家里等他回来。韩冰知道郑耀先一定能找到自己,或者是在傍晚,或者是在清晨,或者……是在某一天里一个并不确定的时间,该来的终归要来,想回避都不可能。
吃饭前,她依旧摆上两副碗筷,可是随着心灵感应的愈发强烈,不久之后,桌子上又多了一瓶通化葡萄酒。酒瓶和左右两个高脚杯并排摆放,后来韩冰感觉位置不妥,挪走了酒瓶,将两个注满酒液的杯子紧紧贴在一起。
1979年中秋节那天夜晚,门外终于响起期盼已久的脚步声,但这明显不是一个人的脚步。韩冰知道自己再也走不脱了,更何况,她原本也没打算走。“如果他爱我,肯定会一个人进来,”心里想着,脸上便不知不觉露出一丝欣慰,“干我们这一行儿,什么都可以是假的,只有得不到那才是真的。”
虚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带着墨镜枯瘦如柴的男人,屹立在门外。两个人并不像久别重逢的情侣,相互对视一眼,韩冰点点头,对他说一句:“回来啦?坐下吃饭吧,菜都凉了。”
打量一番屋内的陈设,在她对面悄然落座,犹豫一下,他掏出贴有民国邮票照片的信封递过去:“我把结婚介绍信开了,你看一下。”
“不用看了,我信你。”
没有过多的情感迸发,只有极为平淡的语言交流。轻曳杯中的酒浆,韩冰问道:“他们没再折磨你吧?”
“没有,我记住了你的话,管住了自己的嘴巴。”
“那你想听我说点儿什么吗?”
“依你的性格,哪怕心里装了一肚子话,也不会多说什么。”
“还是你了解我,又叫你给猜对了。”
“你了解我的来意,我也知道你的打算,有些话对你我来说,根本毋须再讲,说出来反倒徒增伤感。”
“是啊!我一看到信封上的邮票照片,就证实了自己的推测,而你……一瞧见我的眼神,同样也什么都明白了。”
“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也许世上没有比我们更般配的。”眼泪夺眶而出,韩冰微笑着抬起手臂,摸摸郑耀先那满是疤痕的脸。
紧紧握住爱人的手,为她拭去嘴角的泪珠。一声悠悠长叹,却道不尽心中的苦辣酸甜。“三十多年了,没想到我花费三十多年去完成的任务,结果居然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