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6日,星期五(第2/8页)
我坐在楼梯的尽头处。太阳出来了,大厅从蓝色变成了燃烧着的橙红色。没有一件事情说得通;其中那个梦最没有道理。它感觉过于真实,而我醒来正好躺在梦中所在的卧室,身边有个出乎意料的男人。
而现在,在纳什医生打过电话后,我已经看过日志,一个念头蹦了出来。也许那个梦是个回忆?是昨晚留下的印象?
我不知道。如果是的话它意味着治疗有所进展,我猜。但也意味着本对我用了强力,更糟糕的是他那样做的时候我眼前闪过一个蓄胡须的陌生人的影子,他的脸上有道疤。在所有可能的回忆里,记下的这一幕似乎格外令人痛苦。
不过也许它没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一个梦。只是一场噩梦。本爱我,而那个蓄须的陌生人并不存在。
可是什么时候我才能完全肯定?
后来我去见了纳什医生。我们坐着等红绿灯,纳什医生用手指敲着方向盘的边缘,跟音响里播放的音乐不太合拍——放的是一首流行音乐,我没有听过也不喜欢——而我直直地瞪着前方。今天早上我读完日志、记下了那个可能是回忆的梦,便立刻打了个电话给他。我必须跟什么人谈谈——知道“我是个母亲”对我来说原本只像是生命里一个小小的裂口,现在却似乎要渐渐裂开,撕碎我的生活——他提议把本周的见面改到今天,让我带上日志。我没有告诉他出了什么事,原来打算等到了他的诊所再说,但现在我不知道我是否忍得住。
红绿灯变了。他不再敲方向盘,我们的车猛然启动。“为什么本不告诉我亚当的事?”我听见自己说,“我不明白。为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说话。我们又开了一小段路。前面一辆车的杂物架上摆着一只塑料狗,正在滑稽地点头,在它前面我可以看见一个小孩子的金发。我想到了阿尔菲。
纳什医生咳嗽了几声:“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那么,这一切是真的了。我隐隐希望他会问我在说什么,可是一说出“亚当”这个名字,我就已经发现这个希望是多么徒劳,完全没有走对路。在我的感觉里,亚当是真实的。他并不虚无,而是真真实实地在我的意识里存在,占据着其他人无法替代的位置,本替代不了,纳什医生替代不了,甚至我自己也不行。
我觉得愤怒,他一直都知道。
“还有你,”我说,“你给了我日记本让我写。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亚当的事?”
“克丽丝。”他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盯着汽车的前窗玻璃。“我回忆起了一件事。”我说。
他扭头看着我:“真的?”我没有说话。“克丽丝,”他说,“我是想帮你。”
我跟他说了。“那天,”我说,“在你把日志给了我以后,我看着你放在里面的照片,突然想起了拍照那天的情景。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记起来了,而且我记得我怀孕了。”
他没有说话。
“你知道他?”我说,“知道亚当?”
他说得很慢。“是的。”他说,“我知道,你的档案里提到了。你失去记忆的时候他大概几岁大。”他停顿了一下。“再说,以前我们谈到过他。”
我觉得自己的身上起了寒意。尽管车里很暖,我却在颤抖。我知道有可能(甚至大有可能)以前我记起过亚当,可是眼前赤裸裸的事实——这一切我已经经历过而且还将再次经历——还是让我震撼。
他一定察觉到了我的惊讶。
“几个星期前,”他说,“你告诉我在街上看到了一个孩子。一个小男孩。刚开始你无法自控地觉得你认识他、这个孩子迷路了,不过他正要回家——回到你家去,而你是他的妈妈。然后你想起来了。你告诉了本,他告诉了你关于亚当的事,那天晚些时候你再讲给了我听。”
这些我一点儿也不记得。我提醒自己他不是在谈论一个陌生人,而是在谈我自己。
“不过那以后你就没有跟我提过他了?”
他叹了口气:“没有——”
毫无预警地,我突然记起今天早上在日志里读到的东西,里面提到当我躺在MRI扫描仪里时他们给我看的图片。
“有他的照片!”我说,“在我做扫描的时候!有图片……”
“是的。”他说,“是从你的档案……”
“但你没有提到他!为什么?我不明白。”
“克丽丝,你必须明白我不能每次治疗一开始就告诉你所有我知道而你不知道的事情。另外在你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告诉你不一定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会对我有好处?”
“我明白如果你知道有过孩子却忘了他的话,你会非常难过的。”
我们开进了一个地下停车场。柔和的阳光消失了,变成了刺眼的荧光、汽油味和水泥的味道。我想知道还有什么其他事情他觉得告诉我会太残忍,我想知道我的脑子里还有什么别的定时炸弹已经设好了火线滴答着准备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