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7页)
“……”
李红棠边说话边流泪,她把冬子的头搂在怀里,泪水落在了冬子的脸上。整个晚上,她就那样搂着冬子,轻轻地和他说话,泪水无声无息地淌下。天蒙蒙亮的时候,李红棠看着冬子从自己的怀里抬起了头。在如豆的油灯下,冬子睁开了清澈的眼睛,他动情地说:“阿姐,我听到你的呼唤了……阿姐,我在一个很黑的地方走呀走,走不到尽头,我看不到阿姐,看不到妈姆,也看不到爹……我很冷,冷得像泡在冰河里,我觉得我要死了,甚么也看不到了,甚么也听不到了,我好害怕……阿姐,我听到你的呼唤了,我看到了光亮,是不是天光了?我看到你就在河对岸呼唤我,你在哭……我想朝你跑过去,我找不到桥哇,河水很大,很红,还冒着热气,我不顾一切地跳进滚烫的河水里,朝你游过去……有很多看不到头的人在河里拖着我的脚,他们要淹死我,阿姐,你在大声呼喊,我听到了,可我就要沉下去了,就要死了……阿姐,我感觉到你跳下了河,找到了我的身体,你抱着我往岸边游呀,阿姐……”
李红棠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她不敢相信,冬子的烧已经退了。
她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错,冬子的烧真的神奇地退了,他的病竟然好了。
李红棠惊喜地把冬子揽在怀里,轻轻地说:“冬子,你没事了,没事了,阿姐在,你再不会有事了——”
冬子呜呜地哭出了声。
李红棠也哭了。
他们的哭声透过窗户的缝隙,在小镇上空回荡。
他们不知道,唐镇的未来是什么样的,他们的未来又是什么样的,这是唐镇最灰色的年月。
唐镇成立团练后的第五天,就发生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那天天还没有亮,冷冽的风呼呼地穿过唐镇的小街,唐镇人就听到街上传来吵杂的声音。天亮后,人们纷纷风传着:“李慈林抓到抢劫朱银山家的流寇啦,大家快去看哪,那挨千刀的流寇被绑在李家大宅门口的石狮子上……”
李红棠这几天没有出去寻找母亲,在家照顾冬子,冬子大病后身体十分虚弱,她不能放下冬子不管。李红棠的回归和冬子怪病神奇的痊愈,唐镇人觉得不可思议,很多人私下里猜测着李红棠几天的失踪和冬子得病的关系,这对姐弟俩走在小街上时,会引来许多莫测和疑惑的目光。
病好后,冬子每天早上睡到很晚才醒来,李红棠也不会叫醒他,让他安祥地沉睡。这天早上却不一样,他天还没亮就醒来了。李红棠也被他弄醒了,她现在特别的容易惊醒,只要有什么细微的声音,都会使她醒来。
她问冬子:“阿弟,天还没亮呢,睡吧!”
冬子说:“我睡不着了。”
李红棠说:“为甚么?”
冬子说:“心里不塌实。”
李红棠说:“冬子,你心里有事?能和阿姐说说吗?”
冬子沉默了一会说:“我梦见爹死了。他在一片野草地里,被好多人追赶着,那些人都拿着刀,嘴巴里不晓得叫唤着甚么。爹的脚底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倒在草地上,他来不及跳起来,就被追上来的那些人乱刀劈死。爹惨叫着,手被砍下来了,脚也被砍下来了,那些人把爹被砍下来的手和脚扔得远远的,爹再也喊不出来了,他伤残的身体到处都在冒血,血像喷出的泉水……爹的头最后被一个皂衣人砍了下来,皂衣人怪笑着,提着爹的头走了,不晓得跑哪里去了。我眼睁睁地看着爹被人杀死,我想过去救他,可是我动不了,好像两条腿生了根,怎么也动不了。我不晓得爹的头被砍下来的时候,他有没有看到我,我离他是那么近,就是几丈远,不晓得他会不会怨恨我没能够救他。爹死后,我还看到一个尼姑站在他无头的尸体旁边……”
李红棠听得心惊肉跳,马上制止弟弟:“冬子,你不要说了——”
冬子说:“我很担心爹会出什么事情。”
李红棠说:“冬子,爹那么好的武艺,不会出事的,你放心吧,躺下再睡一会。”
冬子说:“那么好的武艺有什么用,舅舅的武艺不是比爹好吗,可他——”
李红棠无语了,其实,弟弟的担心也是她的担心。
街上传来了吵杂的声音。
冬子走到了窗前,推开了窗门,看到很多人举着火把,从小街的西头吵吵嚷嚷地走过来。
冬子赶紧说:“阿姐,快来看——”
李红棠从床上爬起来,也走到了窗前。那些人走到近前时,他们看到两个五花大绑蓬头垢面的黑衣人被推推搡搡地押过来。李红棠觉得那两个人有些眼熟,可就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他们。押解那两个人的就是李慈林带领的团练,李慈林走在中间,路过窗户底下时,他还仰起头,望了望自己的儿女,眼神十分诡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