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8页)
上官文庆对李公公的登基大典漠不关心。
他心里牵挂的是李红棠。
李红棠出去几天了,也没有回来。他本来想让那个叫约翰的传教士给自己洗礼,希望天主给自己以及李红棠带来好运,可在一夜之间就找不到那个自称是上帝派来救苦救难的外国人了。
上官文庆想,他是不是上天去找上帝了。
他还会想,上帝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上帝能够看到自己吗,能够知道自己内心的伤感和爱恋吗?
上官文庆心里特别忧伤,脸上已经没有那标志性的微笑了,而且,身体在一天一天缩小,连同他的头颅。
他的头颅和身体每缩小一点,就痛不欲生。疼痛得在地上翻滚,没有人能够拯救他,哪怕是他慈爱的的母亲!恢复正常后,他坐在地上,汗如雨下,目光迷离,气喘如牛。
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缩小?
本来他的身体就够小了的呀!
在跟随李红棠之前,他仿佛从来没有生过病,也没有任何的痛苦。
他十分明白自己是什么人,不可能有谁会爱他同情他,也不需要谁的怜悯,明白活着只能自己让自己快乐,所有的忧伤和痛苦都没有用,不可能让他变成一个正常的人。唐镇很多很多隐秘或者浮在水面的事情,他都知道,他总是用微笑看待发生在唐镇的任何事情,仿佛自己是一个超然的局外人,他的活着和唐镇无关,他只是大地的孩子。
他想问问不可企及的上帝,是不是因为自己动情了,身体才有了变化,内心才会如此痛苦,像是在油锅里煎熬;是不是自己注定不该去爱,不该去接触美好的东西?
找不到约翰,他只好到土地庙里去跪拜,祈祷李红棠平安回来,带着她的母亲平安回来。到了下午,他就会站在城门外,一直往东面的山路眺望,期待着李红棠窈窕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路过的人,有的根本就看不见他,仿佛他是个不存在的人;有的人只是向他投来冷漠的一瞥,觉得他是个多余的人,生下来就是一个多余的人。
唐镇并不是上官文庆一个人忧伤,还有阿宝,他也十分忧伤,自从冬子进入李家大宅的那个晚上冻得半死后,他就郁郁寡欢,不太爱说话了。
有时,他会站在冬子的家门口,呆呆地望着门上的那个铁锁,想像着冬子把门打开,笑容满面地把他迎进去。有时,他会孤独地走出西城门,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到唐溪边上,望着汩汩流淌的清冽的溪水,泪水迷蒙了他的眼眸,感觉冬子的声音穿过这个冬天雾霭,清晰地进入他的耳孔。有时,他会走向兴隆巷,站在李家大宅门口的那片空地上,耳畔传来婉转亮丽的唱戏声,少年的心沉浸在莫名的伤感中,无法自拔……
没有人在意他的忧伤,没有人在乎他的孤独,连同他的父母亲。张发强还是在家里不停地做着木工活,为了让家人吃上一顿丰盛的年夜饭而辛苦劳动;母亲忙着把丈夫做好的东西拿到街上去卖,对于儿子的变化,漠然视之。
王海花成天喜形于色,这个往昔极为平常的妇人,如今走在小街上也一摇三晃的了,人们见到她,也会笑着和她打个招呼。她还会时不时停下来,和别的女人聊上几句,动不动就说:“我家骚牯……”
李骚牯给她做了一身新衣裳,没有等到过年那天,就穿出来显摆。人们都知道,她十分得瑟,是因为有个出人头地的丈夫,都会心照不宣地笑笑,夸上她几句。
这天,王海花碰到了在街上卖菜的沈猪嫲。
李骚牯一直没有找过她,沈猪嫲心里不免有些怨气。
王海花招摇地走过来。
沈猪嫲心里骂了一声:“什么东西,以为自己家鸡变凤凰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沈猪嫲没有给她笑脸。
王海花注意到了她怨恨的眼神。
她走到沈猪嫲的面前,装模作样地说:“哟,沈猪嫲呀,是不是余狗子昨天晚上赌输了呀,那么不高兴。”
沈猪嫲冷笑道:“余狗子是赢是输,你管得着吗?老娘高兴不高兴,又关你甚么事?告诉你吧,就是李骚牯再神气,你也当不上皇后娘娘!大不了,李骚牯每个晚上多弄你两次,你就了不得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还管老娘高兴不高兴。”
旁人听了沈猪嫲的话,捂着嘴偷笑。
王海花的面子扫了地,脸红耳赤,一时语塞。她本来就不是个能说会道的妇人,本来只是出来显摆一下,没想到碰到了沈猪嫲这样没脸没皮的女人,一顿抢白就切中了王海花的要害,王海花无地自容。王海花十分后悔惹了她,这都是自找的。王海花想想,如果在街上和她吵起来,占不到任何便宜,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尴尬的境地,只好悻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