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案 洋博士灵学救国 杨树浦魔曲杀人(第8/9页)
唐刚大叫着挣扎,脚却渐渐离了地面,要被阿成从栏杆上掀过去。我慢慢走到他俩跟前,一只手拽住唐刚的胳膊,猛地伸手打掉了阿成脸上的眼镜,他惊叫一声,抓唐刚的手一松。我往后一撤,把唐刚拽了过来。阿成在空中胡乱抓了几下,摸不清方向,从栏杆上翻了下去。
我和唐刚坐在地上,呆了半晌。我问他,阿成刚才对他说了什么。
“他说,就算鬼曲没有了,阴魂一样不会散去。”
案子讲到这里,我停住了,走到院子里抽烟。
戴戴问:“还是没明白,这凶手到底怎么杀人的?”
我给她和小宝解释了什么是心理学上的催眠暗示,阿成很可能是想利用鬼曲杀人的强烈暗示来让工人进入催眠状态。
小宝说:“所以,他给报纸投稿也是想让传说越闹越真?”
我点点头,说:“其实这也是我在琢磨的问题。有时候我会觉得,这案子没有杀人凶手;有时候,我又觉得很多人都是凶手。说不定,阿成说的报应真的会来。”
戴戴拿起我的烟,也抽起来——本来,她自从开始写小说,已经戒了烟。
她问我:“后来,那个叫姗姗的女孩怎么样了?”
我伸手把她手里的烟拿过来掐灭,说:“姗姗死了,做法那天,从钟楼上跳下来的就是她。”
戴戴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工厂后来怎么样?”
我收起笔记本,没有告诉戴戴,鬼曲的事情结束后一个月,恒和厂又有工人自杀。
后来,我曾登上过那座钟楼,才发现那地方非常高,不但能看见整个杨树浦,连苏州河都能看得见。站在那里,能听见整个城市都在轰鸣,跟那鬼曲一样。
这件案子发生时,金木刚刚26岁。他说自己琢磨了几年,没明白凶手到底该算在谁头上。这种感觉我也有过,25岁那年,我查过一件学生自杀的案子,所有的证据都说明不是他杀,但那学生的家人死活不接受警方的结论,他们认为,自杀也是有凶手的。
女工连环自杀这件事,我首先想到的是自杀研究里说的“维特效应”,认为自杀是可以传染的。比如,今年某地连发多人集体在地铁内服农药自杀;再比如一件有点诡异的事情:2001年9月,浙江永嘉县有个青年妇女因吵架服毒自杀,她14岁的侄女和一名同学参加了送葬,在出殡当晚,两个女孩喝老鼠药自杀。
我觉得,这种事情也是有凶手的。几乎人人都有这样的经验:站在高处会感到眩晕,会萌生纵身一跳的冲动,这种冲动叫作“坠落欲望”。
2013年的统计数据显示,中国有自杀行为的人里,60%无精神障碍,均是冲动型自杀;37%自杀未遂者自杀前考虑时间不超过5分钟;60%考虑时间不超过两小时。
这5分钟到两小时,就是杀人“鬼曲”存在的空间——一首多人联袂演奏的交响乐。
贾樟柯的《天注定》,讲的就是这5分钟到两小时的冲动,有人选择纵身一跳,有人选择抡起猎枪。
到底会怎样,人人心里有答案。
[1]《黑色的星期天》,又叫《忧郁的星期天》,传说是匈牙利自学成才的作曲家鲁兰斯·查理斯谱写于1933年的一支歌曲。据说,在欧洲有上百人听过这首歌后自杀身亡,这首歌因此遭到各国电台的封禁。
[2]指金木在报业的老师黄远生1915年底被刺杀。
[3]伍廷芳(1842-1922),中国近代第一个法学博士,洋务运动时期是李鸿章的法律顾问,曾任清朝美国、西班牙、秘鲁公使和民国外交总长。1875年加入纽约的神智学会,开始笃信鬼神,是国内传播灵学较早的人,曾著有《灵学日记》《鬼友夜谈录》等书。金木看到的那篇《申报》广告中说:“……近世研究通神社事,惟伍廷芳先生最久最深,早为西人称许,吾国学界向无涉猎此者……”
[4]姐妹会指民国上海的棉纱厂女工之间的一种小团体互助组织。外地女工在棉纱厂工作,常会受到男工和地痞流氓的欺负,尤其是来自苏北和安徽的女工,会受到上海人的歧视。来自同一区域的女工就会烧香拜姐妹会,一般五人到十人,有时也会有同乡的男工加入,成为姐妹会的保护人。—— 引自[美]艾米莉《姐妹们与陌生人:上海棉纱厂女工》
[5]晚晴民国初期,报刊竞争极其激烈,堪比现在的新闻媒体。报社为争抢读者,除了少数专职记者跑腿写稿外,会广泛采用社会投稿,以提供比记者更广博的信息,尤其是社会类新闻,会采纳读者的匿名(笔名)投稿,或者以读者来信的形式报道新闻。除了邮件投稿,有些报纸还会在商店等地设置固定投稿点。
[6]包工:民国初年,上海工厂的一种招工制度,包工头为工厂集体招募工人,根据工人每月的产出,向工厂领取工资,扣除工人食宿成本和自己的提成后,再将工资分发给工人,有点像现在的公司劳务派遣。20世纪20年代,上海青帮渗透进各大工厂,将包工制发展成更恶劣的包身制:从乡下买来童工送进工厂,工厂将每月工资全部给工头,工头只提供极差的食宿,但不给工人发工钱。——引自[美]艾米莉《姐妹们与陌生人:上海棉纱厂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