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案 什刹海赶车走马 洋车夫卧虎藏龙(第3/7页)
“瞪眼食”是老北京贫民的一种吃食,吃主都是拉车的、卖菜的和收破烂儿的穷人,也叫“穷人乐”。一般都是挑担子,卖的是“折箩菜”。《北京土语辞典》:酒席吃罢,剩下的菜肴,不问种类,全倒在一块儿……也叫“折箩菜”。吃折箩的人用筷子一块块地从锅里夹,小贩紧盯吃主儿的筷子计数儿,用竹棍儿或制钱儿记账,所以叫“瞪眼食”
台下不断有人叫好,也有穿着号衣的车夫三三两两蹲在底下,揣着袄袖子,边听边议论,时不时大笑几回。我正想找个车夫聊聊,忽然看见演讲台旁边几个人猫着腰溜过,是小光头几个人。我装作没看见,又站了一会儿,走出庙会去找郎少鹏,他正蹲在马路对过儿抽烟。
走到马路边,我停下点烟,往后扫了一眼,果然有人跟着,但却是两个骑自行车的人。我没再回头,径直过了马路。郎少鹏见我过来,就起身拉车,我说不急,掏出根烟递给他。他一笑,抬手给我看他手里的“别墅”牌烟卷,说:“甭糟蹋您的好烟,我抽‘别野’就行。”(别墅牌烟卷是当时的便宜烟,车夫总戏称别野。)
我把烟塞他手里,坐上车,告诉他有人跟着,蹲下瞧瞧。他一愣,马上接过烟蹲下抽,边抽边四下里看。郎少鹏说,没看见小光头,就见俩骑自行车的,在马路对面抽烟。俩人都穿着青色大袄,戴着呢绒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嘀嘀咕咕的。
“金爷,这俩像是侦缉队的便衣探子,不是跟咱的吧?”郎少鹏有点结巴。
我说没错,大冷天骑着车逛庙会,啥也不买,八成是便衣。
民国初年开始,政府提倡民智教育,设置通俗演讲所,北京有13处。除了演讲所,普通民众也可以申请在庙会做演讲,主题涉及爱国、民生、战争和各种社会议题,听众也不受限制。1919年后,人力车夫的生存状况引起知识界关注,主流论点认为人拉车有违人道,提出了“废除人力车”的倡议
郎少鹏抽完烟,我拿出手套,让他戴上。他接过手套,使劲点头说谢谢。我让他拉车走,先不回家,往什刹海去。郎少鹏拉着车往西走,约莫十分钟到了恭王府[6]附近,他放慢脚步,叹了口气:“这王府还漂亮着呢,可惜了,听说要被卖给洋人了,这群不肖的子孙。”
我让他慢慢溜达看看王府,走西煤厂胡同。
“去什刹海沿大路就行,那小胡同窄啊!”
我敲了下车篷,说后头一路自行车响,往窄了走,看看到底要干啥。郎少鹏犹豫,说不想惹探子。我说没事,进胡同里等着就行,咱又没犯法。
拐进了西煤厂胡同,勉强能通过,我让郎少鹏停了车搁下,拉他躲进拐角里。等了三五分钟,胶皮车后头一阵响动,有人小声说话。我和郎少鹏转出拐角,那俩便衣探子正站在胶皮车旁边说话,一高一矮,戴着一样的鸭舌帽。
我“喂”了一声,俩人吓一跳,高个说:“这车有问题,跟我们走一趟吧。”伸手从裤腰里掏出一把手枪。
郎少鹏身上一哆嗦,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哈下腰:“两位探长,您拉走查,车是厂里的,我也不清楚。”
矮个指指我,说:“那哪儿行?这人得跟我们走。”
我说:“两位探长,有证件给看看吗?我是记者,多心。”
高个没吭声,朝矮个瞅了瞅,俩人对视了一会儿。正僵持着,什刹海方向传来一阵嚷嚷声,接着警铃响起来。高个收起枪转身就走,说:“今儿先算了,我们有急事。”俩人跨上自行车原路出了胡同。
郎少鹏马上拉我上车,往北出胡同去了什刹海,一路闷头拉车,一声不吭。我沿路看过去,没见有什么乱子,岸边的巡警都在慢悠悠地晃荡。沿着岸边走了一会儿,附近没什么人了,我让停下车,叫郎少鹏一起抽根烟。
我问他:“车有问题吧,哪儿来的?”
郎少鹏蹲下叹气,吧嗒了几口烟,说:“都怪我鬼迷了心窍,车是拐(偷)来的。”
那天,破车在路上放了炮,郎少鹏面子上挂不住,心里堵得慌,也懒得修车,就把车丢家里,到前门楼子附近瞎逛。逛到傍晚,经过西交民巷,突然听见几声枪响,“要搁平时,我肯定去瞧热闹,那天没心思,就继续往前走。”他抽完了烟,又伸手跟我要了一根。
郎少鹏走到一个胡同口,见胡同里孤零零停了一辆胶皮车,从里到外崭新,“我看街上乱成一团,胡同也没人,就顺手拉走了。”
拉回家的路上,他生怕后头有人喊他,但后来拉顺手了,心里就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