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案 什刹海赶车走马 洋车夫卧虎藏龙(第4/7页)
他扔了烟头站起身,拍拍胸脯:“这事儿我认错了,跟金爷您无关,我先送您回家,完了我就把车搁回去,要坐号子(监狱)也认了。”
我说:“先别急蹲号子,咱们也不回家。这车上还有其他问题,否则也惹不上假探子。”
“刚才那探子是假的?”
“没看见他们自行车吗?都是车行赁来的,警署的车牌儿跟这个不一样。”
郎少鹏张大了嘴巴:“可吓死我了,怪不得您问他证件,可也不怕他真开枪?”
我笑了一声,说总得试试,再说,他们好像是冲我来的,应该不会轻易开枪。郎少鹏挠头,说纳闷。我说我也纳闷,假探子要抓人的当儿,就有人按警铃,按了又没见什么事,恐怕还有第三伙人。
民国期间,交通工具种类繁多,自行车算是高档车型,需要上车牌,还要交养路费。警用的自行车,车牌会有特殊标记。图为民国中期的警用自行车牌
我上了车,让郎少鹏沿着岸边慢慢走,往冰厚人多的地方去,找找小宝和汪亮。找了半天没找见,迎面跑来四五个穿制服的巡警,吹着哨子,喊着:“就是这俩!”
郎少鹏脚底下一软,车抖了一下,我说别慌,先停下。停了车,巡警到了跟前,打量我们一番,掏出铐子就要抓人。郎少鹏大嚷一声:“怎么着,上瘾了?有证件吗?”为首的巡警一愣,骂了一句,“哗啦”一声把郎少鹏铐上了。后头上来一个巡警,拉起我的手也要铐,我抓住他手腕,说:“几位肯定抓错人了,我跟警署里都熟。”
那巡警瞪我一眼:“谁能证明?银行都敢抢,你还了得?”其他几个巡警也跟着嚷嚷,冰场里的人都看过来。
小宝和汪亮远远地滑了过来。汪亮换了鞋,上来递了证件,说自己是内三警署的法医,跟巡警扯了半天总算说明白了。巡警给郎少鹏开了锁,掏出一张通缉令,上头写着要抓的人——30岁上下男子,戴礼帽,穿呢子黑风衣,坐一辆崭新胶皮车,是个专抢银行钱庄的惯匪。
巡警说,这人最近和车夫搭档,总去银行钱庄,趁歇业关门的当儿,假装换钱,暗地里掏枪抢钱,“前天晚上在西交民巷中国银行[7],又是老把戏,差点给侦缉队抓着,还是连人带车都跑了。”
郎少鹏“啊”地张大了嘴,要说话,我一巴掌拍了回去,转身跟巡警说:“这事要紧,各位还是赶紧抓人去。”巡警收起通缉令,跟汪亮寒暄两句走了。
小宝、汪亮问怎么回事,我没细说,让他们继续玩,坐上车走了。郎少鹏问去哪儿,我让他往刘五黑车厂的方向走。过了银锭桥,沿着烟袋斜街上了鼓楼大街,往东直门去,郎少鹏一路埋头拉车,没再多问。
太阳已经落山,天气更冷了,街上有人放爆竹,小孩朝着天空放“起花”(一种类似二踢脚的爆竹,下面有个长棍,能往天上飞),嗖嗖地蹿上天空,足有几丈高,流星一样。我把围巾衣服裹紧,眯上眼睛歇着,琢磨那俩假探子的事。提着点心盒子的手勒得生疼,我弯腰打开车座底下的袋子,想把点心往里塞,一伸手,却摸到里头有个黑包袱。我拿出黑包袱打开,里头是个纸盒,打开纸盒,是一摞钱,保商银行的纸币,全是十块五块的,纸币底下还有一堆大头。我拆了点心盒,用点心换了黑包袱里的钱,把钱盒子塞进点心盒里装好,还提在手里。
北洋保商银行创办于1910年,原是为了清理天津商人积欠洋商款项,维持天津华洋商务而设,1920年,该银行改组为普通商业银行,在北京西交民巷重建了新楼。图片是保商银行发行的纸币
上了东直门大街,后头有了动静,还是那俩假探子。听着自行车声音越来越近,我让郎少鹏跑快点,他迈开步子飞奔起来,脑袋上呼呼冒着白气。一到东直门,快不起来了,城门洞里堵了车,一辆粪车磕在墙上翻了车,粪水淌了一地。粪车后面堵着辆破胶皮,迎面过来一辆骡车,不肯让步,门洞里堵得严严实实。这时又正赶上环城列车[8]靠站停车,东直门站下来一堆人,全挤在城门洞里走不动。
郎少鹏停下车,我趁乱往后瞄了两眼,两个假探子推着自行车正慢慢靠过来。还没想好怎么应付,对面骡车后头闪出俩人,径直朝我们过来。走在前头的一个,穿着黑呢子风衣,戴着黑礼帽,身形和我一样。后头的那个,穿着件灰色缎子袄,走路却叉着腿,像个拉车的。
我小声跟郎少鹏说,一会儿不管有啥事,你拉了车就去刘五那儿,把车卖掉。他没太明白,但使劲点了点头。我掏出几个铜子,递给郎少鹏,拎了点心盒子下车往前走,迎面朝黑风衣点了点头,他看我一眼,继续朝郎少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