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案 猪市大街见杀机 金鱼胡同惨灭门(第5/10页)

财哥自己是“翻高头”(翻墙贼)出身的。他有个独门绝技,可以空手扒着砖头缝上墙。据说,遇上缝小的墙头,就在砖缝里嵌几个铜钱——踩着铜钱就上墙了。

杨小松想见识见识,财哥指着鼻子骂他:“妈嘞个×,你是说我诓你了?——再说,你看了能咋?就你那鳖孙样儿也学不会。”

杨小松也不生气,咧嘴一笑,说财哥说得对。后来,他说:“都是老乡,他跟我爸一辈人,哪能还嘴?”

杨小松也清楚,他也不是真想学“翻高头”:“我是要有出息,但不是像他,先偷东西弄点钱,才能做打算。”

财哥是个酒晕子,睡觉都揣着个酒瓶儿,翻身打滚时也抿上几口。跟他混的小弟,每月得上供,要么送钱,要么送酒。

杨小松胆大心细,手脚利索,不到半个月就单独干了一票。最叫财哥相中的是,他爱学北京人说话,说得有模有样。

到黄家踩点,却是杨小松自己的主意。之前干的那几回,偷的都是生意人,外地来的。

财哥有规矩,只偷外地人。这规矩,是为了不得罪人,真要撞上有钱有势的本地人,一失手就没了活路。

小和尚做了粪夫后,遇上阴天下雨,就跟住户涨价,每回多挣几个,就要歇上两天,来找杨小松。财哥就拉两人喝酒,几毛钱一斤的散酒,一喝就上头,喝完酒吹牛,絮絮叨叨讲一天。

小和尚跟杨小松一样,爱听财哥吹牛,尤其是他蹲号子的故事。八年前,财哥失了次手,给送进了警署。丢东西的是家北京人,在参议院有人,一“运动”就给财哥判了刑,送进了南城的京师监狱。

财哥伸开五指,给俩人比画,“妈嘞个×的,一蹲就是五年。所以说——咱嫑(biáo)惹北京人,弄谁嘞钱不是弄?”

杨小松心里不服——北京人肯定比外地人有钱,不偷钱多的偷少的,那不是犯傻吗?他想着干大事,就自个儿转到城里,在灯市口溜达,摸到了黄家。

跟杨小松不一样,小和尚却记住了另一件事:在牢里顿顿能吃饱。“财哥说,那个京师监狱(指新式监狱京师第一监狱)是洋式监狱,给犯人吃饱。”说这话时,他正坐在京师第二监狱的会客室里,举起锁着铁铐子的两手,慢慢挠着光头。

黄家灭门案发生后第二天,侦缉队在窦家庄的窝棚里抓到了他。关进牢里时,他还问了一句:“这是哪个监狱?”

民国后,北京政府参照国外,建造了几座新式监狱。社会学家甘博曾在北京调研过新式监狱的情况,图为他拍摄的犯人做工照片

西门庆

4月20号,杨小松见识了一个新玩意——电影。

米市大街开了家电影院(原青年会电影院),正在放电影《闫瑞生》[8]。晚上7点多,杨小松接了黄小萌放学,去了电影院。几天前,她就和同学约好了。

进场前,黄小萌给了杨小松一块钱,让他也买张票看看。杨小松没进过电影院,犹豫半天,买票进了场,在二楼侧边的座位坐下。

看了一会儿,他发现,“除了声音响、画面大,电影就是拉洋片”。他越看越入迷,拍手叫好。“我一喊,旁边那人就骂我,妈的,北京人说话真难听——我是不知道看电影不让叫好,但干嘛骂我孙子?还说外地人吊儿郎当,×!”

闫瑞生把王莲英骗到郊外麦田里,用迷药一闷脸,掏出绳子紧紧勒在她脖子上。这场戏吓坏了不少女孩,电影院里一片喊叫。嘈杂声中,杨小松听见了黄小萌的声音。他趴在栏杆上往下看,黄小萌正靠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那男人穿西装梳背头,一手搂着黄小萌,一手捂住她的眼睛。

回到座位上,杨小松电影看不进去了,呆呆坐了半晌,出了电影院,等在马路对过儿。9点多,黄小萌从影院出来,在门口和那男人说话,两人拉起手。

内二警署的审讯记录中,杨小松这样说道:

“我就是看着他不像好人。他看起来比小姐大,穿的也不像学生。小姐从来没说过她认识什么男人。我想过要不要跟老爷说一说,但是,那不就害了小姐吗?

“心里觉得很不带劲。喜欢?(停顿很久)我不知道。也没想啥,我就想,那是个坏人,我得救救小姐。那男的——就是个西门庆。”

直到20天后的那天凌晨,他站在黄小萌的床前,也没意识到,这个“西门庆”就是何沅,黄小萌最要好的女同学。

那天晚上,何沅演完学校的话剧,来不及卸下男装,就去了电影院。

警察把“西门庆”的身份告诉杨小松,他没说话,低头摸索了半天手上的铁铐子。

警察问他,要早知道那不是男人,你还会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