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4页)

“是啊,”玛丽道。

他又坐回到床上,看着她。“你不觉得我们该找找吗?你不担心?”

“我觉得挺好,”玛丽道。

科林叹了口气。“好吧,我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玛丽把腿放低一点,朝着天花板道,“门上挂着件晨衣。”她把四肢尽量舒适地在地板上摆好,手掌向上,闭上眼睛,开始通过鼻子进行深呼吸。

几分钟后她听见科林的声音试探性地叫道,“我可不能穿这个。”因为他人在浴室里,嗓音听来像是瓶子里传出的。她睁开眼睛,见他从里面走了出来。“当然可以!”玛丽看着他走过来,觉得奇怪地说。“你看起来别提多可爱了。”她把他的鬈发从带饰边的领口拂开,摸着他衣料下面的身体。“你看着就像尊神一样。我想我一定得把你领到床上去了。”她拽着他的胳膊,但被科林给拽开了。

“这根本就不是件晨衣,”他说。“是件女式睡衣。”他指着胸口位置刺绣的一簇鲜花。

玛丽退后一步。“你不知道穿上这个你看起来有多棒。”

科林开始把那件女式睡衣往下脱。“我可不能穿成这副样子,”他在衣服里面说,“在一个陌生人的家里晃荡。”

“在勃起的时候确实不行,”玛丽说着又回头练她的瑜伽。她双脚并立站好,两手靠在两侧,俯下身用手去够她的大脚趾,然后进一步将身体对折,直到将手和手腕平摊着压在地板上。

科林站着看了她一会儿,那件女式睡衣搭在他胳膊上。“很高兴你一点都不痒了,”他过了一会儿道,玛丽咕哝了一声。等她再度直起身来以后,他走到她跟前。“你得穿上这玩意儿,”他说。“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玛丽腾空一跃,落地时两脚大大地分开。她把身体朝一侧拉伸,直到能用左手抓住左脚踝。她的右手戳在空中,她沿着右手指着的方向望着天花板。科林把睡衣扔在地板上,又躺回到床上去了。十五分钟以后,玛丽才把睡衣捡起来穿上,在浴室的镜子前把头发整理了一下,朝科林嘲弄地一笑,离开了房间。

她小心地缓缓穿过一条陈列着传家宝的长长的走廊,简直就是个家庭博物馆,每一寸空间都被利用了来陈列展品,所有的展品全都富丽堂皇,风格繁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全都是没有用过的、满怀钟爱精心呵护之下的深色桃花心木制作的各种物件,全都雕了花、上了光,八字脚外翻地站立着,但凡可以的全都加了天鹅绒衬垫。两座落地式大摆钟摆在她左手边的一个壁龛里,就像是两个哨兵,并排滴滴答答地走动。就连那些比较小型的物件,像是玻璃罩子里剥制的鸟类标本、各色花瓶、水果盏、灯座,各种无以名状的黄铜和雕花玻璃的什物,也全都显得沉重得搬不动,由时间的重量和失落的历史牢牢地压在各自的位置。西墙上有一连三个窗户,投射出同样的橘红色光纹,正在暗淡下去,不过这里的设计意图被几块陈旧的、摆成一组图案的地毯给破坏了。陈列室的正中摆着张巨大的抛光餐桌,周遭一圈配套的高背椅子。桌子头上是台电话机、便笺簿和一支铅笔。墙上挂了不下十几幅油画,大部分是肖像,也有几幅泛了黄的风景画。所有的肖像一律都黑沉沉的:颜色暗淡的服装,混浊不明的背景,如此映衬之下的脸庞都像是月亮一样闪着微光。有两幅风景,画的都是掉光了叶子的秃树,几乎都看不太清楚了,伸展在黑沉沉的湖面上,湖岸上是举着双臂跳舞的模模糊糊的人影。

陈列室尽头有两扇门,他们就是通过其中的一扇进来的;两扇门全都小得不成比例,没有镶板镶嵌,漆成白色,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广厦被分隔成了小套间。玛丽在一口餐具柜前停下了脚步,餐具柜靠墙立在两个窗户当间儿,简直是个表面锃明瓦亮的大怪物,每个抽屉都有个黄铜的球形把手,还做成了女人头的样子。她试的几个抽屉全都锁着。柜子顶上精心陈列着整套非常讲究的个人用具:一托盘男用发梳和衣服刷子,刷背都是银质的,一只彩绘辉煌的剃须用瓷碗,几把锋利无比、能割断咽喉的剃刀摆成一个扇形,乌木架子上摆了一排烟斗,一根短马鞭,一把苍蝇拍,一个金质的火绒匣子,一块带链子的怀表。这些陈设背后的墙上挂了些运动的照片,大部分是赛马,马匹都四蹄翻飞,骑手都戴着大礼帽。

玛丽已经把整个陈列室都兜了一遍——比较大的物件她都环绕一周,停下来朝一面镀金框的镜子里细看——这才意识到这些展品最突出的特色。西面的墙上有玻璃的拉门通向一个长长的阳台。从她站立的位置望去,因为有几盏枝形吊灯的照明,她很难看透外面半明半暗的景色,不过可以看出有很多开花的植物,还有藤蔓植物和盆栽的小树。玛丽屏住了呼吸,一张苍白的小脸正从阴影中注视着她,一张脱离了躯壳的脸,因为夜晚的天空和屋内的摆设反射在玻璃上的映像使她看不见衣服或头发。那张脸继续注视着她,眼睛眨都不眨,一张完美的椭圆脸庞;然后那张脸后退,斜地里隐入阴影当中,消失不见了。玛丽长吸了一口气。玻璃门打开的时候,房间的映像抖动了一下。一个年轻女人,头发全都朴素地挽在后头,略有些僵硬地走进房间,朝她伸出手来。“到外面来吧,”她说。“更加宜人些。”